第二章 因为不是处女而羞愧

    其实滨城火车站离步行街很近，走着去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打车起步价就能到。但我那时是尽地主之谊的想法，不好叫他坐了那么久的车还要走过去，怪累的。同时心里侥幸又感恩，谢谢他没嫌弃掉进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这么平凡的我。

    我比他兴奋，他比我沉默。在步行街的入口，我拉着他说，要不在这儿给你照张相吧。他一瞬间露出个为难的表情，但马上就消失了，似乎是为了不扫我的兴而妥协。郑序闻僵硬地站在黑漆漆的铁筑旁，我为了取到完整的景而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在照片上就显得那么渺小。

    临近中午，温度上来了，阳光也很热烈，郑序闻眯着眼，脸上淡淡的笑容带着点忧愁，总之就是不像真心快乐的样子，我想他大概不喜欢拍照，我得快点。我微蹲着，手指点屏幕，留下他在我手机里第一张照片。

    他是清瘦的类型，我站他旁边就是吹了气又瘪了点的气球。郑序闻比我高出一头，大概15厘米的身高差吧，我平底鞋头一歪就能正正好好窝在他肩窝上。我的紧张溜走了七八分，骚话也开始张口就来。我把脑袋放在他肩上，又拿开，放上，又拿开，然后看着他说，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吗。

    他弯起嘴角笑，笑起来真好看呐，大有迷倒众生相，我想原来帅哥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幸亏我嘴小，要不然口水就流出来了。郑序闻腾出那只手过来摸我的脑袋，我顺势就贴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然后趁他不注意朝前看时，偷偷把皮包带子上蹭到的粉底抹下去了。

    我俩早上都没吃饭，我想着总归是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该是三步一美食，于是我带着他随便拐进一家商场里。进去就看见一家小小的奶茶店，我是不爱喝，但自动代入小情侣的约会场景，觉着这时候该一人捧着一杯甜甜的饮料才应景。我拉着他过去点单，我说你喝什么，他竟然说不喝。我十分惊奇：“你不喝？”他十分肯定：“我不喝。”

    我顿觉索然无味，我说那我也不喝了。他站在原地没动，手一用力就把我拉回来，硬要我点一杯。我拗不过他，随意点了一杯抹茶珍珠奶茶。居然要十九块钱，我觉得肉疼，正要扫码，郑序闻抢先付了。

    我赶忙说不用不用。他扯扯我的手叫我安心些。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奶茶很快就做好了，他牵着我一只手，我另一只手捧着奶茶，第一口给他喝，然后我再小心地吸一口。我发誓这是我喝过最最甜的奶茶，甜得我脑袋发晕。

    我发晕地晃着他的手，像小学生春游那样最本真地开心着。郑序闻笑我。说你那么开心啊。我没忍住说是啊，你在我身边我能不开心吗。

    这话很真诚，一点假不掺，应当是取悦到他了，郑序闻脸上的笑意更深。

    喝了奶茶好像也不那么饿了，郑序闻也不催我，我就带着他一层层瞎逛。逛进一家牌匾上写着看不懂的韩文的杂货店，我挑了一袋草莓糖和一个指甲钳。郑序闻就在门口站着，甚至没进来。然后他又替我付钱了。我人傻了，我真没那个意思，哪个捞女会捞指甲钳啊，那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我确实没见过世面。小地方考出来的，二十年了连省都没出过，买衣服超过一百的都得考虑半个钟头。男色的世面更是见得少了，帅哥于我无缘，我之前的恋爱对象是个二百斤的大胖子，肚子比孕妇还孕妇。

    当然了，我不是个不挑食的人，也不是个颜值至上的人。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靠气场和感觉的，碰巧的是郑序闻他又有感觉长得又好，简直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精益求精。说长得像大明星有点言过其实，但在普通人里绝对算中上等了。尤其还有我这张大众得没特色的路人脸在旁边做陪衬。

    这间商场其实有点年头了，上到四楼美食城我才发觉，周六的中午饭口竟也行人寥寥。偏我还幸运地选中了一家最破落的店。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灯都没开，甚至有几张椅子倒扣在桌子上。我一愣，难道是没开门。收银台马上有人弯着腰迎出来，说快请进，您二位吃点什么。

    店里一桌客人也没有，聚在一起闲聊的服务员因为我们的到来莫名忙活起来。我也不好意思再退出去，毕竟人家都挺热情。我俩直直往里走，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这里还算亮堂一些。为了方便看菜单，我同他坐在一侧。我想着这顿饭一定得我来结账了，大方地点三四个菜，吃不完就吃不完。郑序闻一条胳膊揽着我，说就这俩吧，多了吃不了。

    好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一分。

    服务员拿着单子颠颠地往后厨去了。郑序闻自来熟地把我往他大腿搬，手也不老实。我心说看起来多正派的男人也逃不过这点事儿啊。不过也是，成年男女这方面无需挑破，本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吗。

    我虽然平时满嘴荤话，但见真章的时候怂得跟狗一样，大庭广众之下坐在男人腿上摸摸抱抱我实在做不出来。但不管怎么说刚和郑序闻见面，我抗拒得太明显怕他尴尬，也怕他领会到错误的信息。所以强忍着让他占了两下便宜就赶紧坐到对面去了。

    菜上得很快，这时代干什么都快。我喝了一杯奶茶已经不太饿了，但我看郑序闻也兴致缺缺的样子。确实，锅包肉太一般，家凉里的拉皮比我鞋底子还硬。我说要不换一家吃吧。郑序闻讶异地说换什么，这还行。说完往嘴里送了一大筷子凉菜。

    郑序闻真是宇宙无敌大好人。

    我是喝奶茶喝饱了，郑序闻应该是心思不在吃饭上，我陪着他吃了两口，他撂筷子我也撂了。这顿饭钱他没再跟我抢。我吃完了饭就犯困，再加上一直走路有点超出我的运动量了，所以我提议说要不休息一下吧，晚上再出来玩。

    郑序闻在抽饭后烟，烟雾把他的脸遮得朦胧，他点点头说好。

    酒店是我早就定好的，连锁酒店的大床房，一百大几，在步行街周边算平民价了，再多我也住不起。但我这一路观察，郑序闻不是那种骄矜的人，毕竟他也是穷皮一个。他没钱这事儿来之前就给我打预防针了。我想着左右是人家来找我，我花点钱也是应该的。甚至那时候我宁愿他软饭硬吃，也不希望他难为情，所以还反过来安慰他。

    郑序闻的迫切我在吃饭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因而越接近房间我就越惶惶。果不其然，我刚把房卡插进槽里，他就来堵我的嘴，我一下子就软了。

    原本在想象中我应该先在嘴里塞块草莓糖，然后接吻的时候一点点试探对方，这样才能既浪漫又深刻。但他不给我机会，所以冲进我口腔里的只有无尽的烟草味道。我之前有段时间很迷男人吸烟的样子，我觉得男人味就该是烟草味。那段中二期过去，我渐渐忘了。直到又看见吸烟的郑序闻，我才发现人的爱好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他一直占上风，我被他拉扯到床上，脑袋一团乱麻，烟也能让人醉吗。郑序闻的半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应该不是我脱的。我的手抚上他结实的背，健壮的肱二头肌，又滑过他的胸膛，摸到坚实的腹肌上去。

    我那一刻有种束手就擒的濒死感，我完蛋了，郑序闻这个男人全身都长在我的姓癖上。

    但我还不算死得彻底，还有根名叫羞耻的神经活着。此时天光大明，我实在没办法一丝不挂地向喜欢的人展示我身体的缺点。我太不自信了，我自惭于我身体的不完美。我想我甚至可能张不开腿。

    我知道这很难，但郑序闻硬是刹住车了，他支起身子目光沉沉地看我，鼻腔里孩子气地哼出一声，就翻去另一边摸烟。我衣衫凌乱地躺在那里，有点尴尬。

    我是心怀愧疚的，同时又憎恨自己纯不极致浪不彻底的矫情。缓了缓，我去哄他。他倒是没气，淡淡地吞云吐雾，看我的眼神澄澈得像一汪水，引我堕落。我知道他这股火已经退了。

    半支烟燃尽，我们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