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的风凉爽干燥，顾淮踮着脚尖，越过前面两排人的脑袋看月考的排名。

    B市一中，高三学生半月一小考，整月一大考。考就考吧，毕竟高三，正常。但是它非得整出个全校排名来，用大红的背景色将高三各班学生的名字班级分数张贴出来。

    顾淮终于在第三张布告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顾淮，高三二班，520分，排名423。

    一中这届高三有二十个班，一千出头的学生，顾淮的排名勉强算个中等偏上。

    他看完自己的排名，就打算走。临走时还往第一名的名字上多看了几眼，撇撇嘴，带着点小情绪。

    “嘿，顾淮。”跟他同班的杜天空不知从哪冒出来，哥俩好似地搭上他的肩。

    顾淮动了动肩膀，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杜天空知道他这个癖好，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啊。”

    顾淮听他道歉，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矫情，说道：“没事。你排名多少？”

    “第九，这还是我第一次摸进前十，一班的人好厉害啊。”

    杜天空是二班的班长，还是顾淮的同桌。

    杜天空说完转脸看向顾淮，顾淮微低着头，刘海有些过长，被阳光照耀着在脸颊留下阴影，皮肤白嫩的想让人上手试下手感如何，嘴唇嫣红，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抹了女孩子的口红。

    顾淮听到他说一班时怔了下，但马上就回了神。

    顾淮抬头望向他，嘴角幅度向上，溢出个甜甜的笑容。

    “你也厉害。”

    杜天空脑子当场死机，嘴唇一张一合的，屁也没说出来。他脑子里满是顾淮刚才嫣红小嘴说他好厉害的模样。

    杜天空七想八想，耳朵根都红了。

    顾淮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又低着脑袋走路，冷不丁的和人迎面撞上。

    顾则老远就见着他，故意往这边走的，看到顾淮呆呆地就往他怀里撞，脸上不由浮现出笑意。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身边杜天空僵着的身体和红通通的耳根，顾则会更开心。

    他本来是想来确认下排名，拍个照片当存证，拿名次来兑换一个“什么都可以”的承诺。

    走到半路，就看见这个杜天空先是搭着顾淮的肩，虽然很快就放开了，但顾则心里还是不快。更别说后来还见到顾淮朝这人笑了，虽然隔着距离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顾则走近时发现了杜天空红着耳朵，一脸春心萌动的神情。想来肯定说了什么令人遐想的话，顾则的心里磨起了刀，看向杜天空的眼神也很不友善。

    杜天空被顾则的眼神吓到了，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顾则老用这种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着他，自己没怎么他啊，难不成他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学霸？杜天空百思不得其解。

    顾淮撞到人，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慌张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顾淮打了个颤，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遇到凶恶的狼。

    可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并不是狼，他也不凶恶。

    顾则有双极漂亮的眼睛，长的也帅气，还高，学校里不知道多少人追他。可顾淮每次被他盯着的时候，都觉得后背发凉，好怕他会扑上来撕咬，像凶恶的狼那样把他拆吃入腹。

    顾则右手扶着他的腰，他可不想撞疼顾淮的鼻子。

    “顾则，你放开我。”

    顾则虽然没撞疼他的鼻子，可停在他腰际的手用力不小。

    顾淮拿手推他，顾则纹丝不动，还暧昧的在他腰际揉捏几下。

    顾淮涨红了脸，感觉自己作为哥哥的尊严受到了冒犯。

    顾淮委屈地又推了顾则一下，这次顾则没再捉弄他，老老实实地放开手。

    “哥，看着点路。”顾则还好心提醒。

    顾淮才不要他的好心，拉了拉杜天空的衣袖。

    “班长，我们走。”

    杜天空也不想呆在这里与顾则大眼对小眼，连忙跟上顾淮的脚步，两人就往教室走去。

    顾淮与顾则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淮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爽，连同唇角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淮心里七上八下的，走到班级里才平静下来，嘟囔了句我可是他哥哥哎，为什么要怕他啊。

    杜天空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还傻乎乎的挺着个脑袋问：“什么？”

    顾淮摇头，表示没什么，胳膊枕在课桌上，有往上面倒的趋势。

    “上课喊我。”顾淮说。

    杜天空答应了声。

    距离下午的第一节课还有十几分钟，他们都是趁着午休的时间去学校的布告栏前看排名。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顾淮想打个盹休息会，以免在下午的课上犯困打瞌睡。

    可惜事实不如他所愿。

    杜天空是这次二班的第一名，全校排名还挺进了前十，加上人缘很不错，陆陆续续的有同学来跟他搭话玩闹。

    “班长，这次可以啊，前十终于有我们二班的人了。”

    “厉害哦老杜。”

    “一班霸榜前十这么久，这次掉出去一个，哈哈。”

    诸如此类的言论，吵得顾淮根本睡不着。其实睡不着很正常，顾淮是连晚上都入睡困难的高三生，可是他听到同学们跟这三句不离的提起一班，心里就有些烦闷。

    他跟一班的人当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跟其中的几个人有些小摩擦。

    那是小考后的一天，早自习结束，顾淮发现自己的英语课本落在家，而上午的第一课就是英语，于是想去找顾则借书，毕竟顾则是自己的弟弟嘛。

    他们在高二文理分科之前一直是同校且同班的，分科后虽然两人都选了理科，但是也不再同班了。

    其实不与顾则在一个班，顾淮还挺高兴的，毕竟弟弟比自己优秀太多什么的，还挺打击人的。

    顾淮从一班前门进去，一眼就看到顾则，他课桌上有两沓叠高的课本，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左手抵着下巴，眉头微皱，好像在思索些什么。顾淮看到这样的顾则，还腹诽了一句假正经。要知道顾则高中以前根本就不爱学习，虽然成绩不差，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稳稳高居第一，天知道他为了什么转性，摇身一变成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代言人。

    顾淮虽然有些小腹诽，但有求于人，还是走过去借书了。

    顾淮前桌围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正在聊天。

    “知道啊，不就他哥吗？顾淮，是这个名吧。”

    “哈哈哈，那个啊，长的挺好看的，但是就......像女生的那种漂亮。像泰国的那啥......”

    “太没有男子气概了，还瘦。”

    “上次他体育课，不还跑1000米就晕倒了吗？”

    “真看不出是顾则哥哥，不还双胞胎吗，差这么远。成绩好像不行哎，废物点心一个。”

    他们是背对着教室前门的方向，所以没有看到他们谈论的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顾淮站在他们旁边，一句一字的听了个彻底，脑子里面一团浆糊，耳朵也嗡嗡作响，脸烧的通红，鼻酸眼眶也发热。

    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说他漂亮的像女孩子的话，以前还会一本正经的抗议，他不像。后来也就免疫不当回事了。他感到生气的是，他成绩不好就是没用吗？没用就没用，冠冕堂皇的加上点心的后缀，比直截了当的表达还让人生气。

    第一个发现顾淮的人还是顾则，他的表情有些惊愕，手在课桌上按了下，喊道：“哥？”

    彼时那几个聊天的人也终于发现顾淮就在旁边站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毕竟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被抓包就是这么尴尬。

    顾淮眼圈都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则就在这后面坐着，他的同学都敢这样说他的哥哥，可见顾则平时在班里也经常这样做，所以他们才跟着有恃无恐。而且顾则看到他来了，也不做做样子，直白地看他难堪。

    顾淮越看顾则就越难过，自己可是他的哥哥啊，他怎么可以这样！

    顾淮委屈的不行，没出息的眼泪也跑出来凑热闹。

    顾则看他哥哥哭，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来拉他的手，“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顾淮心想他怎么还好意思问，不是被他欺负了吗？甩开他的手，就想出一班的教室。

    顾则丈二摸不成头脑，怎么肯放他走。

    顾淮被他拉住不放，心里更加生气，不帮他说话也就算了，还让自己留在这里继续出丑嘛！

    可恶的弟弟，恶劣的弟弟，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那几个多嘴的同学看着他们兄弟俩的拉锯，大气都不敢出，毕竟他们是始作俑者。

    顾淮被顾则的怎么了问的心烦，终于再一次挣开了顾则拉他的手，指甲还在他的手臂上留了条长长划痕。

    临走时顾淮气不过，还对着那个说他是废物点心的同学说了句关你屁事。

    说完就跑出了一班教室。

    那天回家后，顾淮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顾则一直在敲他的房门，他就是不开，饭都不去吃，最后还是顾爸顾妈好说歹说他才开了房门。

    顾则在爸妈都在场的情况下郑重的解释，他那会带着耳机听歌做题，真的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他们那样说自己哥哥的啊。顾淮晃着脑袋表示不信，说我没看到耳机线啊，顾则掏出了蓝牙耳机给他看，顾淮想了片刻，他当时真没注意顾则戴没戴蓝牙耳机。

    顾则诚恳解释，并且表示那几个同学也很抱歉，明天会来他班上跟他道歉。

    顾淮拒绝了，这种说完坏话就道歉，伤害就消失了吗？

    而且，他对顾则没有听见的理由表示怀疑，他当时脑子懵懵的，后来眼睛也朦朦了，根本不确定他的蓝牙耳机是不是搁耳朵里塞着呢。

    顾淮听完就关了门，并且很大程度的实现了不跟他说话这个想法。

    这段时间，他们在学校里当陌路人，在家里顾淮就把顾则当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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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又想到废物点心这个词，老实说，他真的被废物点心这词戳中了心，他也觉得自己没用。比成绩，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次拿过比顾则高的分，顾则高中之前就是个学校混子，每天在学校就是玩，在家里也玩，成绩还比他好，他心理不平衡极了；比运动，他跑1000米都有晕倒的黑历史，顾淮年年在运动会上得第一；比其他的，钢琴书法跆拳道什么的，他花费更多的时间也比不过顾则。

    顾则就好像上天派来专门打压他的，不然谁家弟弟是这样逆天的啊！

    还有几个事，也是导致顾淮心里不平衡的重要原因，他们是异卵双胞胎，长相差距大没事，可为什么连个子也差他那么多，明明是一样的母乳，一样在学校吃食堂，一样的妈妈做出来的一样的饭！而且，当初知道是双胞胎后，顾爸顾妈苦心冥想了名字，顾准，顾则，后来的名连起来是准则，可结果是他的名字被取成了顾淮，顾爸后来解释到，他当时写顾准的时候，想到这是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心情万分激动，二点水不小心连笔了，就这样的，顾准变成了顾淮递给了上户口的工作人员，他被喊了一段时间的准准也变成了淮淮。

    淮个头，淮字还跟淮生的淮同字，他弟弟顾则最喜欢吃淮生，而他，顾淮，却对淮生过敏，知道对淮生过敏那天，还是顾则小大人一样的举着盛有淮生的碗说，淮淮吃淮生。

    顾淮动了动有些酸的胳膊，换了个地方枕。

    顾淮闷闷地想，淮生，不，山药会使他过敏不是山药的错，但是废物点心什么的，就是因为顾则太过优秀耀眼，才把他显得这么没用。

    顾淮努努嘴，想起刚刚遇见顾则，他好像不是很开心，不过考了第一名，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顾淮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

    毕竟他是哥哥啊，要关心照顾弟弟。

    要不，今天放学和他一起回家吧，也不要继续冷战了。

    顾淮心里挣扎着。

    “嘿，醒醒，顾淮，上课了。”

    班长杜天空适时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