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仇振齐出门的时候似乎提前打点了佣人，早餐是他喜欢的南瓜小米粥、红枣糕和梅菜烧卖，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叶和熙不忍辜负这番好意，每样都使劲地往嘴里塞，食物都快堵到嗓子眼了。这才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严管家见状吩咐女佣撤走，弯下腰问少爷今天有什么打算。

    叶和熙问，“我想去哪里都行吗？”

    管家答是，他立即报了一个地址。

    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离巷子不远处的马路边上，叶和熙推开门匆匆地横穿到对面，后面的保镖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差点和人力车相撞。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却没见到惯常在此处的张姨和老太，也来不及感到奇怪。他推开熟悉的杂院门，高声喊到，“阿英——”，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回应。

    叶和熙冲进屋子，顾不上新衣服被陈年的灰尘沾染，每个房间都瞧几眼，底朝天地找了个遍。他疑心自己撞了鬼，这回不仅是妹妹不见了，连带着床上的娘也没了！家里没有值钱的物件，只有一些碟碗床铺，衣服也都好端端地放在壁橱里。不像是有贼进来过的样子。

    叶和熙“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保镖见了也是如临大敌，跪在地上劝他，“少爷别着急先冷静，有事找二少，二少都能帮忙解决问题的。”

    仇振齐坐在办公室里和罗长官商榷，出兵的计划搁置了几个月都没能落地，军委派来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阻。罗长明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探委员长的口风，明来暗往地打听了一番，最后也只收到“时机未到”四字真言。

    罗长明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这仗不打，华北迟早要生事端。你在余城暂时是站稳了脚跟，可靠着亲爹的大树也不好乘凉。那些老不死的早就背地里有议论，赶紧找机会把他们嘴缝上。”

    仇振齐正在阅手下送来的文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琐事，但又不得不面对。心里正烦，“我哥还没成年就早早跑到德国去学什么机械制造，拍拍屁股把烂摊子都丢给我。这碗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弄不好仇家从康熙年间积累下来的祖业都要被我败光了。”

    罗长明听完使劲地摇头，否定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侍卫官在外面敲门，仇振齐从碧绿的台灯下抬起头，说了声“进”。

    侍卫官振声说，“报告——有人打电话给仇将军。”

    仇振齐问是谁打来的。

    侍卫官回答，“他自称姓叶，名和熙。”

    他点头，“把电话转到我这里来。”

    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在话筒里听起来像是梁间燕子的呢喃，清脆又仿佛近在咫尺。仇振齐笑着问，“怎么了？你不是闲着没事吗，没有出去玩玩？”

    那头开始低低地抽泣，哽咽地说，“我妈……还有妹妹不在家里，她们不见了。我刚刚回去了一趟，两个人都不在家。”

    叶和熙难过得连说话都颠三倒四，仇振齐费了许多口水才让他停止哭泣，跟他道歉，“宝贝是我不好，没跟你说我已经送她们母女去医院住了。还是上回那间，等下让司机带你去，再给你买几块奶油蛋糕。”

    得知真相的叶和熙哭得更凶，怪他不陪自己，怪他做事不通知，委委屈屈地发泄了一通，这才把电话挂了。

    仇振齐放下话筒，罗长明诧异地问，“你不是还没成亲吗？”

    他叹气，“别跟我提那两个字。”

    罗长明假装恍然大悟，“去年和财务部长的千金相亲，这么快就成了？”

    “成什么亲”，仇振齐把钢笔摔到桌上，“养一个都要当神仙供着，娶进门岂不是王母娘娘。”

    罗长明往烟灰缸里弹掉烟灰，讥笑他，“家花不如野花香啊，二少彩旗飘飘，红旗不倒。”

    仇振齐抛给他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