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没去吃饭。”

    声音打断了沈鸣的思绪。

    沈鸣顿了顿，轻轻扭过头。

    和高渺的眼神撞在一起。

    高渺吃过饭后，要来九班盯自习，所以提前回班侯着。

    在门口看见了座位上出神的沈鸣。

    灰帽衫锁着眉，靠在凳子上，存在的气息很弱，并没有早上的剑拔弩张，只是安静的挂着，像无主的流浪狗，脆弱无助。

    高渺没错开眼神，一直盯着沈鸣看。

    她觉得神奇。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切换。

    撞过来的那一刻，她看着男生眼里的忧虑转瞬即逝，瞳孔有一瞬变得惊异，微微的颤抖显露出的一丝不安，但刹那间便又架起防备。

    高渺盯着沈鸣，她的目光不像迎合，说不上多么友好，如刀一样要剜出口子。

    身上的危险气味越靠越近，侵入沈鸣的鼻息。

    这味道蛊惑着，毒噬着细胞，用危险的姿态示人，可人们明知险恶，却依旧断不了对他的贪恋。

    “起来”高渺睨着他，默默说了句。

    沈鸣的眸暗了暗，没动。

    “交费。”高渺的话言简意赅，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鸣。

    沈鸣的脸上没有表情。苍白的脸上敷着双瞳，没有生意，也断了戾气。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高渺。

    高渺只比他矮半头，穿着平跟几乎和他差不多齐平。黑发没有绑在脑后，而是披在肩上，映着白衬衣，黑白分明。

    她身上的味道不温柔，是明显的侵入，但就是让人上瘾，让接近的人变得不可自拔。

    沈鸣跟在她身后，轻轻嗅着。

    高渺带着他往顶层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推开楼梯间的门，沈鸣才发现不对。

    楼梯间直直通往室外，外面是一个天台，四周竖着铁栏杆。

    沈鸣站在门里，不悦道：“这是？”

    高渺跨出门槛，抵在栏杆边上，鸟瞰着地面。

    风撩起她的头发，扬起一把细碎的光。

    晒会儿太阳吧。

    高渺在教室见到沈鸣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她懒在杆上，不知从哪，掏出一包烟，叼在嘴里，燃着。

    袅袅青烟拢着她的面庞，拉开了她与世间万物的距离，好像神明降落于世。

    沈鸣看着她，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

    时间缓了下来，慢慢踱着步，在风中徘徊。

    这烟味不冲，吸入肺中，有种清爽的感觉。风将烟递入沈鸣的气息。

    他的喉结不上不下，暗暗滚动着。盯着烟的眼神不自然的加深。眼底似雾般蒙上纱。

    烟燃尽了。

    高渺掐着烟，在栏杆上来回碾压着，吐出一口浊气。扔了烟头。

    她抬起头，望向沈鸣。

    从他墨色的瞳孔，望到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最后停在血色将尽的唇边。

    高渺笑了笑，眼底的黑噙着笑意。

    沈鸣很厌烦陌生的好意，以及不可捉摸的人际相处，但他看到高渺的笑，并不抵触。

    要说高渺的笑绝不是甜美的，这笑容也并非讽刺，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你，不觉间，侵入白骨的危险便席卷而来，吃干抹净。

    沈鸣愣着，沉在笑里。

    只是笑容越来越模糊，淡淡的烟草味席卷重来，萦着沈鸣，从嘴边渡进来。

    她的嘴不是甜的，银丝里夹着植物油的口红味，淡淡的苦涩扯着线，随烟往喉管渡去。

    这吻来的毫无征兆。

    沈鸣被钉在原地，苦涩的烟沁入喉咙，缴在舌下，酥麻的痒意从喉口冒出，传到指尖，传到下腹，传到大脑中枢。

    像酒，醉了神经，醉了理智。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烟瘾，被五脏六腑的酥软冲散，支离破碎。

    他和女生做爱，却没有如此唇齿相依。

    吻不长，没有多少欲望，只有苦淡的烟。

    高渺看着沈鸣的唇，他的气息是对烟熏的依赖，便将口里的烟带给他。

    阳落到楼后，失去了阳光的庇护，阳台的风开始放肆，凉沁人发颤。

    “先回教室吧。”高渺的声音很哑，本就低的声线，像是剥离了情绪，暗的蛊惑。

    沈鸣看着高渺，脑子一片空白。

    吻乱了他的气息，脸上的红晕一片连潮，薄薄的一片，显得有些憔悴。

    高渺乐了，在她眼里，沈鸣眼底的绯红像是怨念一般，扯着主人的神埋怨主人亲完就跑。

    她没想亲他，只想带着人来阳台逗弄一下，好满足上午的不爽。

    只是沈鸣眼下的烟瘾，高渺再熟悉不过了。看着他的喉结，她只想咬上去，看着血顺延而下。只是最后，这撕咬，停在了唇上。

    “药费已经交过了，你的宿舍在A楼，503。”高渺提了提嗓子，对沈鸣说。眼神落在远处广场的南角。

    沈鸣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向翻新过的A楼。

    “我不住宿。”沈鸣收回了眼神，又换上了平静。

    空气一时间沉默了，两人都没张口。

    沈鸣被风吹得很冷，他转身准备离开。

    “吃点饭再回去。”高渺的声音在身后悠悠传来，其实没什么情绪，但又让沈鸣空荡荡的魂魄染上波澜。

    食堂里的学生快散完了。不见几个高三的学生，只剩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高一高二的学生。

    虽说还有一年才高考，但学校里的紧张氛围却是实打实的。到处可见的横幅冲着每个莘莘学子金榜题名的愿望，为他们带来好运。

    高渺带着沈鸣一路上二楼，来到食堂的教师就餐区域。

    她帮沈鸣要了粥，给自己端了盒饭。

    这一路，沈鸣都很安静，身上的戒备好像是褪去几分，默默地跟着高渺。

    他们坐的位置在中庭的拐角处，把他们与聒噪隔绝开。

    沈鸣盯着桌上的小米粥，用勺子翻来搅去，神情漠然。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像是失语一样，混沌的一塌糊涂。

    他纠结地看向高渺，正对上高渺的眼。

    他刚想开口，却被高渺的电话打断。

    高渺接起电话，边抬抬头示意沈鸣喝粥，边说“嗯嗯，麻烦您了张老师。”她又对着那头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中午的午自习已经请张老师代看了。”高渺低着头，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说着。

    沈鸣愣了愣。她这话不是自言自语，确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她怎么知道？

    高渺看着他发愣，又忍不住发笑，“快喝，一会儿凉了不暖胃。”她指着桌上的小米粥，吩咐着。

    沈鸣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喝粥。

    时间若是有心打发，它便会在本就不慢的流逝速度上加大砝码。

    沈鸣几乎睡了一整天。

    晚饭时，他刚睡醒，头昏昏沉沉的，坐在凳子上发呆。

    午饭时不觉得，这时肚子里的叫嚣倒是愈来愈严重了。沈鸣拎起书包，往校外走去。

    傍晚七点的S市，沉溺在车水马龙里，路边摊的吆喝叫卖，顶层写字楼熠熠闪光播放的广告词，随着风灌入街角边的每一个地方。

    沈鸣出了校门，一直沿着小路走。

    他不喜欢聒噪。

    有意避开街上的繁闹，独自沉浸在一方天地里。

    这样的路他可以一直走下去，黑，但不可怕，安静但不孤独。沈鸣兀自的享受着宁静。

    划破寂静的是兜里手机的铃声。

    沈鸣皱着眉头，很明显的不悦。木了一会儿，接起电话。

    “鸣哥。”痞里痞气的男音从听筒传来。

    沈鸣有点诧异，抬手看了眼手机，又贴近听筒，“简笙？”

    “鸣哥，想死你了。”简笙单手操着把，往路口拐。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沈鸣屏蔽了简笙的吊儿郎当，屏着声问他。

    “这么些年没见，来看看帅哥呗。”

    沈鸣：“？”

    轰隆一阵响动，一辆奔驰闪着大灯停在沈鸣不远处。

    沈鸣抬起头，眯着眼，往车里看去“卧槽。”

    简笙甩开车门，从驾驶室里下来。

    衬着浪红的开衫，一阵风风火火的妖风。

    “卧槽，你怎么跑S市来了”沈鸣快步迎着简笙，一把抓过来，很义气的抱了下。

    “早知道你在S市，一直没机会过来”简笙一边说一边带着沈鸣上车。

    打量着眼前的人。

    “嘶，鸣哥怎么越来越帅？”简笙勾着唇，吧唧嘴。沈鸣懒懒的吊着眼，“你怎么越来越骚？”

    “操你妈。”简笙耸着肩笑，“上车上车，吃好的去。”他一边乐一边替沈鸣打开车门。

    上了车，简笙忽的说：“这回哥们儿不走了。”

    沈鸣系上安全带，愣了下，抬眼看他“什么？”

    “怎么？不欢迎你爹？”简笙瞟了眼沈鸣，咧开嘴笑。

    “滚”沈鸣笑骂，“你妈能同意？”沈鸣整了整神色，问他。

    “再说呗，我又不是没钱养自个儿。”简笙启动引擎，“她就是怕我乱搞。”

    “我有谱。”

    沈鸣没什么异议。

    沉默了一瞬，简笙像是想起了什么，“还顺利吗？”

    沈鸣当然知道他是指什么，在简笙来S市前，就应该知道他高中休学的事，倒也不意外。“就那样吧。”沈鸣明显不想提这事儿，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简笙笑了笑，“你又逃课？”故作轻松的试探着。

    沈鸣耸耸肩，“晚自习而已，小事儿。”不大在意的说着。

    沈鸣和简笙是初中同学。

    俩人是同桌。

    要说沈鸣的好看，是刚烈的戾气，眉眼间的倜傥，那简笙的好看，就是婉转的帅气。它不同沈鸣的凌厉，是锋芒收敛的清朗。

    一个英烈一个俊俏，可以说他们在Y中是响当当的人物。

    只是沈鸣出事后，便没了什么联系。

    简笙知道沈鸣不愿意去装逼人士爱去的大饭店，于是载着他一路偏下，来到附近西郊的一片私人烧烤摊。

    沈鸣倒是意外，“你怎么这么熟悉这儿？我都不知道西郊还有这么一地儿。”他打量着小作坊，一边说。

    烧烤摊不大，几根柱子搭起一间小屋，屋外横着条半长不短的溪，映着浓浓的烟火和酒香，倒是很让人亲切。

    “特地打听的。”简笙应着，挑了一处石凳落座。喊人拿来菜单。

    “这个，这个，这个….”简笙大手笔，一连点了好几种，吩咐小妹快做。

    沈鸣倒是不甚在意，他想着，从前初中他俩翘课吃夜宵，也是想这样，一点好几十串，那时他俩还不怎么能喝酒，拿着北冰洋对瓶吹。

    “小妹，先来一箱。”简笙瞅了眼出神的沈鸣，招来服务员阔气的要了一箱啤酒。

    服务生小妹匆匆跑过来致歉，“抱歉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店里的啤酒卖完了，新补的货还没到，真的很抱歉。”

    简笙确实被这不妥的事情整的火大，但看在服务生战战兢兢的样子，也只是发发牢骚。

    沈鸣没劝什么，等小妹离开后，对简笙说着，“小问题，我去买点儿北冰洋，正好少喝酒。”眼下淡淡的，起了身。

    简笙本想替他去，却被沈鸣笑着拒绝“对面过了马路就有小摊，马上回来。”

    简笙没推脱，毕竟他刚到S市也没再逞能。

    沈鸣的身影消失在烧烤摊的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