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场笑话。
其实姬姒设想了无数种她妖身暴露时燕朝的反应，坦然、惊恐，或者没有反应，独独没有想到，燕朝直接长腿一屈，直接毫不犹豫的朝她跪下了。 “求您救救阿妹青黛，燕朝什么都可以做，性命也好，都可以给您。” 燕朝一瞬间脑子乱哄哄的，好像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想要争取机会，他低垂着头似丧家之犬，可怜样地揪着姬姒衣袖的衣角，面色紧绷，神情紧张。 他暗自唾弃自己的卑鄙无耻，竟然想以情分求她涉险救人……可是，可是他实在是走投无路、孤立无援。 姬姒自从认识燕朝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般仓皇无助的神色，想来之前一直独自忍耐，她皱了皱眉，把跪在雪里的燕朝拉了起来。 “你的妹妹？跪着做什么，妾身应了。” 燕朝的父母膝下一子一女，长子燕朝，次女燕青黛。 到头来，世家燕家因皇帝多疑而覆灭。 燕家二小姐，燕青黛被押入宫中，勒令至死不能出。 “你不愿跟妾身走，是心有羁绊，因为她吗？” 姬姒拉着燕朝往军营走，边走边问。 他点点头：“是。” 接下来，他的鼻尖被姬姒的指尖点了一下，她说道：“别担心。” 姬姒妖身已经暴露，直接带着燕朝日行千里，夜入皇宫。漆黑的夜色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外衣，高高的皇宫朱红高墙被两人一跃而过。 燕青黛就在冷宫里———枯枝落叶，蛛网结灰，打洞的老鼠嚣张的作威作福的冷宫。 他们找到燕青黛的时候，她正在木着脸为冷宫里她种下的冬菜浇水，燕朝记忆里面那个静然漂亮的小青黛已经满脸伤疤，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清丽模样，她的手、手臂都是跌伤留下的疤痕，粗糙难看。 她提着小油灯，半夜三更才能出来浇水，很明显，这是因为白天会遭受毒打，所以只能躲起来——她过得很艰难。 眼神麻木。 燕朝有些近乡情怯地慢慢走过去，回头见姬姒正跃上了树梢，替他们把风。 听到动静，燕青黛先是下意识的完全没有犹豫地哆嗦一下，举起手臂挡住了她的眼睛。 燕朝心下一酸，快步走过去，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妹妹脏脏的发顶。却被他妹妹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拍了他的手背打开。 “燕朝……你果然来了。” 燕青黛莫名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种堪称冷漠的神色，她木着脸看着这个千里迢迢来寻她的哥哥，却一开口就是嘲讽。 “燕家覆灭，你不去地下，来找我做什么？” 明明是燕朝拼死也有护着的人，如今她毫不客气地中伤，足以看出她对这个哥哥毫不掩饰的失望。 “青黛………” “别叫我青黛。” 少女冷冷地望着燕朝，眼含讥讽。 “燕朝，你想想看你配么？” “你怎么配做我的兄长呢，雌伏人身下、摇尾乞怜！懦夫！” 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毫不怯懦地瞪着燕朝。 “你所谓的‘忠君’，把我们燕家所有人送上了断头台；你所谓的‘情分’，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燕朝，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反胃。” 燕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楞楞地，好像小孩子一样茫然无措。事实上，对待心爱的妹妹，他永远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害死我们燕家上下两百六十五口性命，毁了燕家百年基业，你就是我们燕家的罪人！你敢闭眼吗？一闭眼不会都是燕家的旧臣满脸是血的身影么，还有我的…… ” 眼看燕青黛语气越来越激动，她话语急促得甚至令人有一些听不清楚，然而银光一闪，她居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迅速向燕朝刺去。而燕朝也不躲不避，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大有一副准备真的被刺一刀的感觉。 如果区区一道伤口能让燕青黛轻松一点，那也没什么。 却看得不远处的姬姒直皱眉。 这是人家私事，她当然没什么立场插手，但是如果有人要伤害燕朝，姬姒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姬姒刚准备出手，却见那刀光一闪，竟硬生生转了个弯，原是虚晃一招，那刀尖居然是直冲冲地朝燕青黛自己刺去。 她想死。 燕朝心下一惊，立马反应过来，他迅速徒手抓住骇人的刀尖，刀刃锋利而尖锐，瞬间割破了燕朝的手掌，鲜血直流。 “放开！” 皱着眉的燕青黛低声喝了一句，见燕朝不为所动后，她握着把手一甩，果断弃了匕首，拔下自己头上尖锐的铁簪子，抵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燕朝，我等你…… ” 她话音未落，杏目一瞪，竟然拿着簪子硬生生往自己脖子上一划，突然到燕朝都来不及上前阻止，猝不及防自戕于燕朝眼前，睁着一双失望透顶的双目，怨由心生。 眼看着妹妹自刎的燕朝眦目欲裂，红着眼睛、迅速冲上去捂住燕青黛喷涌着鲜血的脖子，然而血流不止，她下手快狠准，直接割破了颈动脉。 两人血泊之中，他单膝跪地，似是哽咽，把早就没了气息的燕青黛小心翼翼的抱到怀里，毫不介意她满身的血沾到了自己的衣物，脸贴在少女冰凉的额头上，宛如对待珍宝，他轻轻地伸手替少女合上了那双眼睛。 他的青黛啊。 或许是他征战沙场太久了，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会拉着他衣角软糯糯的叫着“兄长 ”的小青黛，什么时候开始以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与皇帝越走越近，自己念着往昔幼时和皇帝一起玩耍长大的情分，痴人说梦般真心交付，甚至放下身段雌伏于皇帝，被皇帝发现初夜无血迹，龙颜大怒，借题发挥直接端了燕家。 直至燕家覆灭，燕青黛早已和燕朝离心。 那夜大火烧得燕家什么都不剩，死的死、捕的捕，他们都说燕二小姐疯了，披头散发、形如女鬼，指着那宫门辱骂皇帝，骂到嗓子沙哑，被押解她的侍卫直接打断了右腿。 皇帝闻言冷笑，说，既然敢朝着这宫门骂，那便让她进这她最讨厌的宫门，终此一生，不得再出。 燕朝无力挽回，妹妹在皇帝手里，他咬牙应下皇帝的要求，做了军营的一只母狗，日日张开大腿欢迎男人的肏弄，只求妹妹能活着。 真的死了太多的人了，青黛是他当时唯一能救下的。 只是最后连青黛也恨毒了他。 这几年，燕朝为了妹妹能活着而苟延残喘，而青黛却到死都在恨他，甚至最后一死成燕朝终生悔恨。 那这几年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又算什么呢？他为什么不死在当年燕家被血洗的那晚？ 是啊。 重情意，错付情义，到头来情义两不全。 宛如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