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不会输
在短暂的僵持过后,还是纪嘉泽与陆掣雷率先发动了攻击:纪嘉泽手握春庭月,凌空跃起,向着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阿芙蓉一剑斩去。剑光大盛,裹挟着昊阳真火炙热的炎光,一时间将整个屋顶照得亮如白昼,竟然是一出手就已经使出了全力。而陆掣雷也已经露出了狼爪与犬齿,躬身向着阿芙蓉疾驰而去,似乎要将她扑倒在地,撕裂她的咽喉一般。 “哎呀,这样猴急,让人家很是难为情呢……”阿芙蓉被纪嘉泽与陆掣雷自左右两侧围攻,笑声却娇媚如常,半点听不出慌乱之意。她玉手轻抬,缠在手腕上的缎带便不断伸展,随即层层叠叠地盘旋铺展开来,将陆掣雷与纪嘉泽两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攻势范围之下。缎带过处,带着一股缠绵的暖风,让人的心神也为之一醉,然而纪嘉泽见过纪鸿霄在九尾狐手里吃亏,知道这一族最擅长魅人的幻术,因此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缎带,没有给阿芙蓉半点机会。 无患子见纪嘉泽与陆掣雷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阿芙蓉身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伏击的好机会,伸手一挥之间,六枚飞刀便再次破空飞出,紧追着纪嘉泽的周身要害刺去。然而,就在他遣出自己法宝全力进攻的瞬间,他却感觉到一阵微妙的灵力波动在自己头顶弥散开来。无患子神色不变,屈指成印,无形的灵力障壁在自己头顶张开,将空中倾倒而出的酒水尽数挡下。 升平尊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了无患子头顶,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溢出酒液。虽然酒液被无患子张开的灵力结界挡住了,然而馥郁的香气却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心神欲醉;而泼洒在地面上的酒水,也开始自行汇拢,凝聚成飞鸟与雄鹰的姿态,向着无患子气势汹汹地袭来。 “小小花招……”无患子冷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召回了六枚飞刀以抵御酒水凝成的飞禽。纪嘉泽自然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身形在半空中偏转过一个大圈,竟然调转了一百八十度,舍下了阿芙蓉,转身向着无患子加速冲来。无患子操纵着六枚飞刀围绕己身旋转,刀光流转如飞轮般,将靠近的飞鸟纷纷削切成碎片,重新变回酒水落在地面上,随即飞刀去势不减,继续朝着纪嘉泽射去。纪嘉泽怒喝一声,春庭月剑身上的灵力大盛,连带着昊阳真火的熊熊火光,迎着飞刀一剑斩去。 无患子与纪嘉泽激战正酣,而战场的另一端,阿芙蓉与陆掣雷也交上了手。陆掣雷势如破竹般,迎头直接撞入了绸带的攻击范围中,朝着阿芙蓉疾驰而来。阿芙蓉脸色一冷,绸带猛地收紧,层层叠叠缠住陆掣雷的脖颈,手臂与胸腹,随即绸带上一阵灵光闪烁,泛起阵阵粉红色的烟雾,将陆掣雷吞没其中。 “竟敢以肉身硬接我的锦绣灰,该说你英勇好呢,还是……”阿芙蓉的调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粉色的烟雾散尽,陆掣雷安静地站在原地。他并没有如阿芙蓉所预料地那样露出神魂颠倒的迷醉神情,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那并不是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阿芙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甚至不是修士打量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劲敌的表情。 那是更为单纯的,捕猎者打量自己猎物的表情。 他想要将自己扑杀,用利爪与尖牙将自己撕裂,然后将自己的血肉吞吃入腹,仅此而已。 阿芙蓉的心中本能地升腾起了一阵慌乱,她手腕用力,想要收回层层叠叠纠缠住陆掣雷的绸带,然而陆掣雷却反手握住了绸带不肯松开。缎带承受了两人不断注入的灵力,在半空中激烈的飘动着,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陆掣雷的禁锢,一路向后倒飞而去。而失去了绸带阻拦的陆掣雷,则顺势大踏步向着阿芙蓉冲去。 春庭月与无患子的飞刀相撞,激起猛烈的烟尘。纪嘉泽连退几步,大口喘息着,他的虎口已经被震裂,鲜血染红了春庭月的剑柄,上半身的衣物被激荡的流风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多出了数道血痕,而无患子除去呼吸略显急促之外,看上去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你这家伙,还有点本事嘛……”纪嘉泽握紧了手中的春庭月,脸上神情如常,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不过他心中却有数,自己眼下的状况并不容乐观:刚刚迈入淬魂境界的修士,按理说应该潜心修炼,保持体内灵力流动的平和稳定,耐心地等待神魂通过内丹吸取灵力,逐渐滋养成熟。而他今晚先是在与销骨枷的战斗中大动干戈,然后又立刻陷入了与九尾狐一族伏兵的苦战中,饶是有纪鸿霄与周远涛的灵力灌注,以及九还丹的补养,此刻体内的灵力还是不可避免地现出了衰竭之相,内丹中的神魂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只怕已经很难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无患子没有答话,脸上的表情越发冰冷:他与阿芙蓉的修为都已经到达了化神中阶,远胜于纪嘉泽,在族中也担任着司祭的重任,今晚甚至还撕破脸皮,暗中埋伏抢占了先手,然而却依旧与纪嘉泽缠斗至今,可以说是丢人至极了。他伸手召回半空中飞舞的六枚飞刀,随即将六枚飞刀并在一处,归为一枚,向着天空掷去。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数百枚飞刀如雨般落下,将整个屋顶都笼罩在攻击范围中。 纪嘉泽心中一紧,正打算祭出息壤硬抗这一击,屋顶上却突然响起了充满威胁意味的低沉狼嚎。一只周身漆黑的巨狼的虚像在纪嘉泽身前现形,随即将他扑倒在地,整个人都遮挡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下,用自己宽阔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从天而降的飞刀。飞刀刺入巨狼的身躯,令巨狼的虚像一阵阵晃动着,看上去受伤不轻,但巨狼却始终坚守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 “阿雷……”被巨狼护在身下的纪嘉泽忍不住低呼出声,语气中包含着担忧与焦急之意。步入化神境界的修士,可以令神魂离体而出,并依据自身的修为高低与心境变化,显现出各种法相。他知道此刻陆掣雷是以神魂凝结为黑狼的本相,为自己挡下了无患子的攻势,但直接以神魂阻挡法宝也会对修士本人造成严重的负担与伤害。 陆掣雷要分心维持法相,本体的动作一时间便有所停滞。原本已经败相频生的阿芙蓉抓住眼下的空当,扬手便将手中的绸带掷出。她手中这条名为锦绣灰的绸带,原来两端的形状并不相同,之前用来与纪嘉泽与陆掣雷周旋的一端呈现出娇嫩的粉色,挟带着甜腻的香气与暖风,让人昏昏欲睡,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而此刻向陆掣雷投掷而出的这一端却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呈现出破败的死灰色,沾满了斑斑血迹与陈旧的积灰,挥舞起来隐隐有肃杀的寒风,如同铁链一般。 陆掣雷躲闪不及,胸膛被绸带抽中,随即整个人都被击飞了数米远,才堪堪稳住身形,而巨狼的虚像也终于难以维系,在一声悠长的低鸣后,终于消散于无形。阿芙蓉手中的绸带高扬,便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而无患子也重新将六枚飞刀握在手中,以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纪嘉泽与陆掣雷两人。 “阿雷,你没事吧,还能撑下去吗?”纪嘉泽站在陆掣雷身侧,唤回春庭月绕着两人周身盘旋,一边警惕地注视着阿芙蓉与无患子的动向,一边担忧地小声问道。 “没事。”陆掣雷踉跄着站起身来,言辞简洁地回答道。 神魂与肉身同时受创,对修士来说应该是难以忍受的痛苦。然而陆掣雷此刻却依旧身形绷得笔直,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大山岳一般,站在纪嘉泽身前,迎面对着阿芙蓉与无患子两人,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别怕。我也可以,为你,赴汤蹈火,豁出命去。”陆掣雷声音低哑,既像是在对纪嘉泽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看着就好。” “我,能做到。我不会输。” 浓重的黑云遮蔽了月光,伴随着陆掣雷的话语,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伴随着令人快要窒息的强大压迫感,开始在狭小的屋顶上凝聚。 云阳市市中心商业区的一处偏僻小巷里,伴随着空气的一阵扭曲,纪鸿霄与崔求同显出了身形。 “九尾狐从好几处同时发动了突然袭击,各族族长正率领着本族的龙子们奋战着,现在只能靠我们去支援龙主……”急匆匆走在前面的纪鸿霄突然止住了脚步:小巷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中,车流声,喇叭声,嘈杂的人语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整条小巷就像是从热闹的商业区中被切割出来了一般,诡异中透露出一丝不祥与危险。 “捉月,你这老匹夫也要来搅合这趟浑水了吗?”崔求同面露不屑之色,抬高了声音朗声道。伴随着他的问话声,从小巷尽头的转角处,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白袍,手执拂尘的老者,正是九尾狐一族的三位长老之一,传闻中修为已经到达衍华中阶的捉月道人。老者光看外表怕是已经有7,80岁的高龄,须发皆白,额头与眼角布满了皱纹,偏偏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澄澈中透露出一丝悠然的天真之意,如同稚童一般,看起来格外不协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狐主的决策颇有激进之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伴随着捉月道人虚无缥缈的声音,浓密的白雾开始将小巷四处弥漫开来,让人彻底看不清小巷之外的景象,“奉狐主之命,年幼的龙族之主需生擒,其余龙子九族的族长,则尽全力击杀。且让老朽来试一试你们二人的深浅吧。” “直截了当,倒也痛快。”纪鸿霄面露冷笑,灵光闪烁间,玉笛九韶已经握于手中,“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吧。”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芙蓉的声音发着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而无患子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脸色铁青,一脸忌惮的神情。 灵力如同汹涌的疾风般激烈地呼啸着,陆掣雷原本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已经伤痕累累,破烂不堪的上衣此刻已经被彻底撕碎,袒露出了精悍结实的上半身。在他宽厚的左胸肌肉上,刻印着一枚漆黑的纹章,形如一只昂首追逐自己尾巴的巨狼,首尾相连构成一个环状的纹样,此刻正涌动着耀眼的光芒。陆掣雷双手交握于胸前,伴随着灵力的不断凝聚汇拢,一枚刀柄从虚空中现形,浮现在环状纹样的正前方,恰好被陆掣雷握在手中。陆掣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依旧咬紧了牙关,双手握住刀柄缓缓向上提起,一寸寸森然的刀身伴随着陆掣雷的动作在空中浮现,就如同陆掣雷以自己的身体为鞘,从胸口拔出了一柄长刀一般。 “这就是……睚眦一族的御器吗?”纪嘉泽低声自语道,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变得低哑又干涩。御器是早已被前代龙主们以鲜血点化过的法宝,也是九族族长身份的象征,在眷族间代代流传,按理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才对。然而,就在陆掣雷从自己胸口拔出这枚长刀的瞬间,纪嘉泽却感觉自己寒毛倒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仿佛是来自本能的警示一般。 长刀已经被陆掣雷全部拔出,紧紧握在手中。陆掣雷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仿佛光是拔刀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力,又仿佛他在努力压制着刀身上传来的凶性一般。 整个屋顶在长刀拔出的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安静,就连夜风也停止了流动,时间和空间仿佛都被冻结了一般。 随即,纪嘉泽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妄笑声。 那柄刀,在笑……纪嘉泽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中浑浑噩噩地这般想到。 它在放肆地,傲慢地,轻蔑地狂笑着。它在嘲笑着阿芙蓉与无患子,无知而弱小,竟然胆敢直面自己的威光;它在嘲笑着陆掣雷,这样孱弱无力,也妄图驾驭自己。 它也在无情地嘲笑着纪嘉泽,无能,自大,不自量力,为了些微的进步而沾沾自喜,浑然不知自己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弱小无助。 那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法宝或者武器,那是纯粹暴力的堆叠,是恶意的凝聚,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嗜血的渴望。它迫不及待地挑衅着,嘲弄着,似乎恨不得同时与全天下的人为敌,让自己的刀刃饱饮热血一般。 “给我……闭嘴……”陆掣雷用力握住了刀柄,口中低声怒吼道,就像是努力在与长刀的抗衡中保持住自我一般。在片刻的停滞后,他猛地一跃而起,长刀挟带着惊人的气浪,涌起激烈的风雷之声,朝着阿芙蓉与无患子斩去。 阿芙蓉与无患子毕竟并肩作战多年,眼下虽然心中惊惧,但默契仍在。两人同时屈指结印,幽蓝色的狐火如鬼魅般在夜空中飘荡,随即朝着陆掣雷与他手中的长刀席卷而来。 陆掣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扬刀便朝着狐火斩去。长刀呼啸,漆黑的刀风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一般,转眼便将狐火吞噬殆尽。不过,就在这弹指一挥间,阿芙蓉与无患子两人已经一左一右,迅捷地向着屋顶两侧遁去,意图躲开长刀的攻击范围。 陆掣雷冷哼一声,再度挥刀出手。饱饮了主人灵力的长刀爆发出尖锐的狂笑声,让阿芙蓉与无患子心神大乱,只觉得过去数百年修炼生涯中遇到过的种种纷繁困惑,以及曾经战败失手时的挫败,不甘与恐惧感,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让他们气息一窒,险些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都无法维持,闪避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而陆掣雷手中长刀此刻却释放出越发浓重的黑气,黑气凝结为半月状的圆弧,向着阿芙蓉与无患子一同迎头斩去。 激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在夜空中回荡着,屋顶上年久失修的围栏与瓷砖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冲击,一寸寸化为齑粉,随着夜风散去。阿芙蓉半跪着站起身来,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看上去格外可怖,整个左手手臂也不自然地下垂着,显然是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骨折了;而无患子则满脸血污,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刀痕,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这家伙无非也就是个化神境界的修士罢了,单论修为,分明和我们不相上下,为何一击之威,竟然强悍至此……”阿芙蓉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注视着面无表情屹立在原地的陆掣雷,喘息着低声说道。 “听说睚眦一族是司掌兵戈征伐的凶兽,从龙主处继承的御器也是一柄出名的邪刀,名为‘伏鸣万里’……”无患子的神情也十分难看,他一边试探着运转周身灵力,探查自己的伤势,一边回答道,“看来我们还是太大意了,就算已经沉寂了三百年,龙族也还是有几分足以自傲的本钱在的……今晚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我们还是先行撤退吧。” “撤,退?”一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陆掣雷,此刻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阿芙蓉与无患子,口中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在耐心咀嚼着其中含义一般。 “刀已出鞘,不可空回,不能,放过,你们。”陆掣雷的双眼逐渐变得猩红一片,那不是睚眦一族的龙瞳应有的幽绿色,反倒像是被什么更加凶恶的存在占据了身体一般。 “杀死……你们,撕裂你们,咬碎你们,屠宰,裂解,折磨,破坏……”陆掣雷的语速越来越快,神色中也沾染上了令人不安的疯狂之意。 “死吧,渣滓!” 伏鸣万里再次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疯狂笑声,应和着陆掣雷口中轻蔑的嘲笑声,随即刀身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灵力,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浓重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阿芙蓉与无患子两人袭去。 阿芙蓉与无患子两人在之前的交手中已经受了重伤,然而陆掣雷此刻的雷霆一击,来势竟然比上次更加凶狠。两人被逼到绝处,骨子里倒也激起几分血勇来,阿芙蓉抬手一挥,锦绣灰顿时伸展蔓延开来,层层叠叠地朝着伏鸣万里的刀风卷去,像是要把这柄不祥的凶刃整个裹挟住一般,而无患子手中的六枚飞刀再次合拢为一枚,随即朝着陆掣雷的胸口笔直飞去,这一击没有幻影障目,看上去朴实无华,却凝聚了无患子全部的灵力,来势之猛,更胜于之前的漫天刀雨。 陆掣雷偏过头打量着朝自己袭来的飞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他右手挥刀如旧,左手显出尖锐的狼爪,朝着飞刀抓去。飞刀在距离陆掣雷手掌还有半寸不到的地方缓缓停住,随即刀身开始激烈的颤抖起来,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 “你,你竟敢!”修士炼化的法宝通常都是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无患子只觉得山岳般惊人的压迫力透过飞刀朝自己传来,直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努力向飞刀中注入灵力,想要殊死一搏,然而陆掣雷左手的狼爪上迅速燃起了漆黑的火焰,随即毫不留情地合拢,将飞刀碾得粉碎。 随着飞刀被毁,无患子口中也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委顿在地。阿芙蓉见状,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惧,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伏鸣万里刀身上黑气大盛,原本还能勉强围住长刀的锦绣灰也绷得笔直,不停颤抖着。在片刻的僵持之后,伴随着丝绸断裂的声响,锦绣灰上裂开了一寸缝隙,随即黑气便沿着缝隙侵蚀开来,而裂缝也如蛛网般蔓延至锦绣灰全身各处。整条绸带终于承受不住伏鸣万里的威压,被撕裂为无数碎片,如同蝴蝶般漫天飞舞,随即又被伏鸣万里刀身上的黑气所吞噬,被烧成灰烬,坠落在地面上。 “不堪一击。”陆掣雷脸上没有半分犹豫,提着长刀一步步走向阿芙蓉与无患子两人。无患子挣扎着还想结印施法,陆掣雷挥手一刀,便将他的右手齐着肩膀斩下,随即在他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之前,又是一刀干净利落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无患子的头颅在半空中翻腾了几圈,最后落在积灰遍地的屋顶上,脸上犹自定格着恐惧与不甘的神情。阿芙蓉只觉得肝胆欲裂,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拼着最后的力气运起御风诀,朝着远处飞去。陆掣雷转头看向阿芙蓉的背影,脸上神色不变,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挥,黑气凝结成无形的锋刃席卷而过。飞在半空中的阿芙蓉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传来,还未回过神,便已经被腰斩为两端,随即连尸体都被黑气所吞噬,烧的干干净净,只余下之前被她夺走的销骨枷与清晏杯从半空中坠落到屋顶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 “看来……终究是力有不及吗?”商业区的暗巷中,捉月道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叹。他手中拂尘轻轻挥动,也不见如何用力,便逼退了手执九韶的纪鸿霄,以及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袭来的三只巨狮。 “你太低估了龙主,也低估了吾等九族的族长,区区两个化神境界的司祭,连当磨刀石都还不够格,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纪鸿霄在半空中一个干净利落的受身,姿态潇洒地落在了三步之外的地面上,理所当然的平静语气中暗含着几分嘲讽之意。 “修道之事,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不进则退,若不是置身绝境之中,又如何能求得精进呢?”捉月道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意态悠然道,“譬如说,你不就是在与老朽的一番激战中,终于将之前的所悟所感融会贯通,修为又更上一层楼了吗?只可惜无患子与阿芙蓉两人,与劲敌狭路相逢,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与胆气,一味地懦弱怯战,乃至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辜负了老夫的一番苦心。” “我修为精进,乃是龙主恩泽深厚的缘故,至于你的爪牙横死,则是因为被你当作了棋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纪鸿霄冷哼一声,不屑地反驳道。他此刻双目神光流转,被汗水沾湿的古铜色皮肤之下隐隐透出莹润的光泽,周身都像是笼罩在浅淡的光晕中,显然是在之前与捉月道人的战斗中,终于挣脱了最后一层桎梏,成功突破至衍华境界,此刻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 “罢了,事已至此,这一局终究是老朽棋差一着,留待下次再见分晓吧……”捉月道人似乎也无意再做逗留,笑着摇了摇头,手中拂尘一挥,浓重的白雾便再度弥漫开来。片刻后迷雾散尽,小巷中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而远处的车流与人语声也渐渐传来,似乎刚才的战斗并不存在一般。 “如何,还要追吗?”巨狮们见敌人已经失去了踪影,便纷纷退回到到崔求同脚边,安静地伏下身子,崔求同伸手揉了揉其中一只巨狮毛发蓬松的头顶,随即转头望向纪鸿霄,语气轻松地问道。 “嘴上逞能也就算了,真追上去是要自取其辱吗?”纪鸿霄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老匹夫的修为又有长进,只怕已经突破至衍华后阶了,刚才和我们交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用几分真本事,像是闲庭信步一般……” “不过,老夫倒是有些奇怪。以捉月如今的修为,若是亲自对上嘉泽与阿雷,只怕我们还没来得及赶到,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偏偏他今日这样排兵布阵,平白折损了两名司祭,却一无所获……”崔求同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是自矜身份吗,还是另有所图呢?” “多想无益,还是先赶去嘉泽身边吧。”纪鸿霄心中所忧虑的却是另一件事,“阿雷还无法完全驾驭伏鸣万里,我怕会出什么变故……” “阿雷……你没事吧?”敌人已经双双毙命,而陆掣雷却依旧面朝阿芙蓉先前逃跑的方向,背对着纪嘉泽,笔直地站立着,一动也不动。纪嘉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边试探着呼唤陆掣雷的名字,一边手握着春庭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纪嘉泽并非优柔寡断的滥好人,九尾狐出手暗算在先,一招一式之间半点也不留情面,如果换做是他取胜,也同样不会留阿芙蓉与无患子活路。然而刚才陆掣雷在战斗中的表现仍然令他暗暗心惊:那已经不算是修士间的战斗,简直如同一边倒的蹂躏与屠杀一般。陆掣雷平日里或许有些寡言而冷漠,但却从未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残虐与杀意。 就在纪嘉泽思绪不定之时,陆掣雷的身形一个踉跄,终于支撑不住,以长刀为支撑,半跪在地。他的口中吐出大口的鲜血来,乃至于肩膀、膝盖与脚踝各处关节也开始缓缓渗出鲜血,就像是压抑已久的伤势终于集中爆发出来了一般。 “阿雷?!”纪嘉泽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再多想,赶紧冲上前去。然而陆掣一边激烈地喘息着,一边却朝着他伸出手来,做出了止步的手势。 “先不要……过来……”口腔中还不时有鲜血涌出,让陆掣雷的声音听起来也断断续续地有些含糊。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绷直了上半身,随即双手反握刀柄,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缓缓插了进去。 收刀的速度比拔刀时要慢了许多,伏鸣万里似乎并不甘心就此罢休一般,刀身激烈地颤抖着,不停散发出浓郁的黑气,仿佛一个气势汹汹的活物。然而陆掣雷的动作虽然迟缓,却十分坚决,他的后背绷得笔直,脖颈上因为太过用力而绽起了青筋,双手则用力握住刀柄,朝着自己胸口一寸寸捅进去。 纪嘉泽站在他身后,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独行的野狼,即使身受重伤,也强撑着不肯倒下,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如此的强硬,如此的骄傲,但也如此的……孤独。 伏鸣万里终于被陆掣雷全部纳入体内,连带着四周的黑气也随之一扫而空。陆掣雷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身形一晃,倒在了鲜血淋漓的地面上。纪嘉泽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陆掣雷的肩膀,随即自己跪坐在脏污一片的地面上,将陆掣雷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没事了,那帮狐狸都被你干掉了,我们已经安全了……”纪嘉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止不住地轻轻发抖。伴随着他心意一动,装着返魂香的鸟雀纹镂金球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很快,馥郁的香气便蔓延开来,让两人的身体都随之涌起一阵暖意。 “别担心……不会,死的。”陆掣雷安静地躺倒在纪嘉泽身上,他脸上沾满了血污,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让横贯鼻梁的伤口看起来越发狰狞了。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像是在安慰纪嘉泽一般。 “你怎么知道不会死,就这么自信吗?”纪嘉泽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他见在返魂香的香气笼罩下,陆掣雷周身那些骇人的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愈合了,才勉强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有过,很多次,濒死,所以,知道。”陆掣雷专注地望着纪嘉泽,他的眼睛映照着远处霓虹灯的光影,看上去却依旧干净而清澈,“虽然,血,很多,但是,不会死。别担心。” “……”纪嘉泽只觉得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保持着沉默,继续向返魂香中输入灵力。 “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杀死狐狸的时候……”陆掣雷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是因为之前用力过度,此刻放松下来之后,就有些神志恍惚了。他抬起手来,一边尝试着去抚摸纪嘉泽的脸颊,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本来以为,会很帅气。结果,凶性,没能压制住……” “我知道,我很丑,很笨拙,不会说话,总是让你生气,害怕……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陆掣雷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这个身形高大,沉默寡言的凶悍男人,此刻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狂妄,就好像是在赌气一样,“但是,我很强,真的很强……所以,不要……扔掉我……就算是,当作兵器也好……” “我会,一直赢下去的,我,不会输……”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到的事。” 在陆掣雷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手指终于成功地碰到了纪嘉泽的脸颊,随即他便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伸起的右手也无力地垂倒在地。 纪嘉泽抬起手,无声地捂住脸颊上之前被陆掣雷触碰到的地方,他感觉那里像是被烙铁烫过了一样,正在不停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让他的心脏如擂鼓般,激烈而不知疲倦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