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捎你一程

    云落意识到自己回答得突兀，连忙找补：“多谢抬爱，只是晚辈已经断了修道的念想。”

    又暗自感叹，传说中的烛明真人，千年难遇的天才人物，居然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徒，这是何等的机缘，若在前世，他必定已经惊喜交加直接行拜师礼了，而此刻却心如死灰，拒绝的话还未过脑就脱口而出。

    “哦？为何？”李识微恢复到淡定模样，微微蹙眉，凝神看他，“不可惜么？多好的剑意。”

    云落再度愕然。在说谁？说他吗？

    他资质平平，天性愚钝，在外门时靠着勤勉尚可争先，到后来越发觉得修行吃力、仙路无望，前世那般刻苦都未曾得过师尊青眼，怎么如今无缘无故就被夸了。

    难道这位神通广大的九长老……眼神不太好？

    李识微见他眨着一双清凌凌的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不答话，只得伸手道：“罢了，先让我看看。”

    这样说着，李识微的掌心触上云落的发顶。

    云落顿觉百会穴一股轻盈暖流涌往四肢百骸，似是把周身经脉都洗过一遍，方才的剧痛都舒缓了许多，又听见对方说：“不给我当徒弟也得回宗门一趟。”

    “你尚未筑基就强行动用功法，经脉承受不住，已然崩裂了好几处，若不尽快诊治，会变成废人。”

    李识微将手收回，转而捻决，周遭顿时光华流转，清风徐起，拂得衣袂翻飞。

    他在这光彩之中对犹在发愣的云落笑道：“走吧，我捎你一程。”

    天行宗主峰，山色清幽，雾霭浮动。

    紧闭的洞府结界处金光一闪，李识微信步走入。

    洞府空荡，陈设简朴，弥漫着淡雅清新的茶香。掌门真人独自坐于堂上，手中捧着热气氤氲的一盏，桌边孤零零地放着一把清透莹润的碧玉壶。

    李识微不打招呼，直接坐到另一边的八仙椅上，毫不见外地从袖中摸出一只杯盏，捞过桌上的茶壶，倒满了送到唇边，仰头饮尽。

    掌门看得眼皮一跳，默了默，开口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找到一个小孩，打算收他做徒弟……怎么这样看我？”李识微察觉到掌门的眼神变化，顿时有些不满。

    “你这回出关是被天雷劈中了么？居然真的转了性子。”掌门话含揶揄，面露微笑，“那么多外门弟子没一个入你眼的，在外面转一圈就有了？”

    “兴许是有缘呢。”李识微随口应答。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修长手指夹着茶盏随意把玩，目光虚虚点在远处：“那小孩也是外门的，还不知从哪儿学来了内门功法。”

    “那功法的确出自天行宗，不过……”不紧不慢的话音忽地冷了几分，“有几处被刻意改过，短时不显，长久练下去，毁人根基，损人心智，阴邪至极。”

    掌门听到这里，立即敛了笑意，神情肃然，沉吟了一会儿：“是魔修？”

    李识微轻轻摇头：“我看过了，他体内没有魔气。”

    对话突然没了下文，一阵沉默后，掌门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这几日，窥天镜似有异动，往后宗门内外……只怕再难太平。”

    李识微并不惊讶，只悠然道：“我出关倒是及时。”

    “的确及时。”掌门注视着他，又严肃了几分，“你天赋不凡，能担重任，如若将祸乱止于微末，他日飞升，百年千年后，天下苍生仍会记得你的功业。”

    这话衷心至极，李识微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望着远处，唇角缓慢地绽开一丝笑，轻声道：“不会的。”

    两人不再多谈，李识微起身离开，走到洞府出口时，忽地驻足：“掌门师兄，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

    “我？”掌门应声抬头，有些意外，失笑道，“我此生不会再离开此地一步，还能有什么闪失？”

    李识微没答话，摆了摆手，抬步离开了。

    洞府外日光明朗，李识微没走几步，就见一名眼熟的医修急急向他走来。

    他觉得异样，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伤很要紧么？”

    医修摇了摇头：“他被训严堂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