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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 第131节

    文哥儿也分到了两颗,没错就是两颗。他爹说这是糟卤卤过的,小孩儿不宜多吃,所以只匀给他一颗糟板栗和一颗糟地栗。

    用他爹的话来说是“尝个味儿就得了”。

    文哥儿很有些愤愤,可看到还有许多新鲜吃食是自己没尝过的,立刻又运筷如飞地尝起先来。

    板栗糟得又香又糯,仿佛一入嘴就化在了嘴里,只余下满嘴的栗香。

    文哥儿从来没想过板栗还有这种吃法,今儿一尝顿时惊为天栗!

    可他爹只给了他一颗,只有一颗!

    文哥儿吃了还想吃,磨了他爹好一会他爹都不理他,只得哼哼唧唧地尝糟地栗去。

    哪怕是一样的做法,糟地栗吃着却是截然不同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格外地爽脆甘甜。

    文哥儿三两下就吃完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盘子非常怅然,决定以后一定要跟着吴宽去苏州吃个够!

    到那边现卤现吃,一定更原汁原味!

    他到时候要是吃到了好吃的,绝对不给他爹带回来!

    文哥儿一边在心里计划着该怎么报复他爹一边吃得特别欢,便是不喝酒也要把大伙带来的下酒菜尝个遍,绝不肯错过任何一口好吃的。

    饭饱酒足,践行的大头才刚开始,古往今来留下多少诗章,都是《送某某去某地》,比如有名的《送孟浩然之广陵》《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甭管感情深不深、水平高不高,气氛到了你就得赋诗一首,要不然你这满腔才华该怎么展示给大伙看?

    文哥儿就是来蹭吃的,见大伙酒过三巡以后开始轮流作送别诗,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他捧着杯暖乎乎的热饮子,试图把自己的脸蛋儿藏在杯后,不叫他老师和他爹点名让他“来一个”。

    谁知道他要是没写好,会不会被人拿着嘲笑一辈子呢!

    他觉得别人也许干不出这种事,他三先生一定能干出来。

    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文哥儿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躲过这次作诗呢,就听李东阳笑道:“文哥儿,你要不要也来一首?”

    突然被老师点名的文哥儿闻言连连摇头,表示灵感没有找上门。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李东阳本也只是想逗逗他,闻言并不失望,乐呵呵地笑着继续叫别人作诗去了。

    文哥儿躲过一劫,很有些心有余悸。散场归家时路过丘濬家,文哥儿便与他爹说了一声,跑去和丘濬说起自己去蹭个饭还要临场作诗的事。

    混吃混喝可真不容易!

    丘濬:“…………”

    丘濬道:“你不去不就得了?”

    像他就从不参与这些聚会,要是很舍不得朋友,直接给朋友写送别诗就行了,何必凑那种热闹?酒到酣处写出来的诗,说不准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

    文哥儿振振有词:“岂可因诗废食!”

    文哥儿又给丘濬讲起吴宽带来的糟板栗。

    糟卤里卤过的板栗又香又糯,太好吃了!

    可惜他爹不肯多匀他几颗。

    好在他已经和他四先生说好了,以后要跟他回苏州去。

    哼哼,到时候他天天写信馋他爹,让他看得到吃不到!

    丘濬:“………………”

    就知道这小子嘴里没句真心话,上回还说要跟他回琼州去,现在又要跟吴宽去苏州了。难不成为了一口吃的,他还要走遍整个大明不成?

    文哥儿兴高采烈讲了半天,才发现老丘脸色臭臭的,似乎不大高兴。他立刻积极哄人:“您放心好了,我吃到好吃的一定带回来给您尝尝!”

    丘濬冷哼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天到晚净想着那口吃的?”

    说是这么说,他的脸色还是好看了不少。

    老丘,好哄得很!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车翻了,但没完全翻

    *

    第一更!

    *

    注:

    1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出自陆游的《文章》

    不知为啥,经常把它记成李白的,并且在后面接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

    2朱瞻基扫黄打非:出自《明宣宗实录》

    原文:

    给事中贾谅张居杰劾奏行在:户部郎中萧翔等不理职务,惟日挟妓酣饮恣乐

    命悉下之狱

    上谓尚书夏原吉等曰:“饮酒人之常情,朕未尝禁,但君子当以廉耻相尚,倡优贱人岂宜亵狎近?颇闻此风盛行,如刘观辈尤甚,每赴人邀请輙以妓自随,故此辈仿傚若流而不返,岂不大坏礼俗?大臣者,小臣之表也!卿当以朕此言遍谕之。”

    【标点乱加的,错了不负责

    -

    3糟地栗、糟板栗:参考《食宪鸿秘》

    荸荠都能糟,令人震惊!

    第111章

    践行宴后迎来了初春第一场雨。

    这种天气最为寒冷,连出城送行的人都少,既然已经聚一起吃吃喝喝过了,杨一清便也没让大伙相送自己携妻子踏上了前往陕西的路程。

    明朝地方官不好当路不好走事也不好办,便是能借助水力和畜力沿途也有驿站接待往返路上还是极不容易。

    倘若任地是太平的地方还好,换成个不太平的地方,说不准人能在半路没了。

    杨一清这种朝中关系不差的当起地方官来自然要优容许多,大多都是在布政司、按察司底下干活要是自己不乐意的话,怕是连西安府都不必迈出半步。

    可去都去了,哪能白走一趟?

    杨一清扬鞭西指,心中有豪气万千。

    他知道自己这身量、这相貌远算不得“伟丈夫”可既然同是来这世间走一遭谁又比旁人低一等?他只管做自己心中想做之事后世如何评说且留待后人去讲!

    杨一清离京后文哥儿也没闲下来,因为谢家又添了一丁。

    才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般外人是不好去看的不过文哥儿不是外人他自诩是谢迁门下弟子屁颠屁颠跑去看小孩。

    徐氏图文哥儿健健康康、聪明伶俐,想让幼子沾沾他的神童气,也没拦着他和谢豆他们一块凑过去看奶娃娃。

    这么小的奶娃子,文哥儿是不敢摸的。他趴在边上看着小小一只的小师弟,忽地注意到这小孩儿胎毛长得很好。

    文哥儿前些时候读书读到样新鲜事物,叫胎毫笔。

    据传南朝有位叫萧子云的书法家就很喜欢用这种胎毛做成的笔来写字。

    胎毛这东西非常柔软,制成笔自然也是软毫笔居多。

    当年李世民看了萧子云的字,就点评说“萧子云无丈夫之气,行行如萦春蚓,字字若绾秋蛇”,接着还狂吹了王羲之一通,表示什么王献之萧子云根本没学到王羲之的精髓,书法上只有王羲之是永远的神!

    这个老李喷起人来真有一套,这“春蚓秋蛇”听着活灵活现,跟黄庭坚戏称苏轼那手字为“石压虫合虫莫”有得一拼。

    文哥儿好奇地和谢豆嘀咕起来:“什么时候会给小师弟剪胎毛?”

    这个谢豆哪里知道,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文哥儿便直接问徐氏。

    徐氏生产完好几天了,精神瞧着很不错。她答道:“满月应该会理一理,怎么了?”

    文哥儿把自己无意间瞧见的胎毫笔记载说给徐氏听,还和徐氏讲起书上说的各种离奇传说,比如有人拿着它成了大书法家、有人拿着它考了状元云云。

    是真是假他也不晓得,可是听起来很好玩!

    要是能把胎毛收集起来做成笔,往后找个他可以开始学写字的生辰拿出来送给他,小师弟一定非常感动!

    谢豆:?????

    听起来不是很感动。

    不过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谢豆立刻说道:“娘,我们要把弟弟的胎毛收集起来做成笔!”

    徐氏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也觉得非常新鲜。

    等谢迁傍晚下衙回来,徐氏不由与谢迁说了这事儿,问谢迁是不是确实可以这么办。

    “这小子还真是什么书都读,这都叫他找出来了。”谢迁笑着说道,“确实有胎毫笔,做着也不难,你有心想弄的话等满月收集些胎毛给我,我去找笔匠做几支试试看。”

    他们幼子胎发长得好,估摸着是够做几支的。

    徐氏点头应了下来。

    谢迁翌日与同僚们闲聊时说起了这事儿,赶巧有人家里的孩子马上要满月了,二话不说回家去叫人给自家崽子理了胎发,派小厮带着它去寻笔匠做成笔。

    没过几天,那同僚就拿着胎毫笔来了翰林院,很惋惜地和谢迁他们分享道:“可惜胎毛不多,才做了七支。”

    其他人听了一阵沉默。

    做了七支还不满足,还想做几支啊?

    你这都把自家孩子薅秃了吧?

    谢迁没想到这事儿都有人想抢先,只能无奈地说道:“给我们瞧瞧你们家做的胎毫笔好不好使,好使的话把那笔匠介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