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老家

    周一起床，李书贤明显好了很多。烧退了，头也不晕了，就是人还有点发虚。看来，在部队长期锻炼出来的好身体，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中午李书贤回家给小飞喂奶的时候，顺便把他的尿布给换了。拿起换下的尿布，李书贤有些慌乱，从尿布的痕迹来看，小飞明显在拉肚子。

    中午休息时间比较短，李书贤没时间多想，几把将尿布洗干净挂在门外晒上，匆匆赶回去上班。小飞拉肚子也许只是个意外，他准备再观察一下，如果下午喂奶的时候小飞还这样，就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等到下午揭开小飞的尿布时，李书贤立刻清醒地认识到，这下无论如何要带小飞去医务室看看了。

    “李主任，你还是带孩子去儿童医院吧。我们这里你是知道的，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你家孩子拉肚子，我们真没法看。”医务室的张医生建议李书贤带上孩子去市里的儿童医院。

    “孩子不就是拉肚子吗？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们不也是医生吗？怎么就看不了？”从厂里到市区的儿童医院，路上起码就得耽搁一个多小时，今天下午自己又得请假，李书贤自然是希望厂里的医务室能解决问题，况且在他看来，孩子拉肚子不过是个小问题。

    张医生笑了笑，他理解李书贤此刻的心情，尽量耐心地给他解释：“小孩子不比大人，哪些药物能用，哪些药物不能用，还有用药剂量这些都跟大人不一样，所以我才建议你带着孩子去专门的儿童医院。还有，你儿子拉肚子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目前咱们也不清楚，这个需要做样本化验，我们厂医务室根本没这个条件，不弄清楚孩子拉肚子的原因就胡乱开药，万一耽误了孩子的病情，这个责任我们可付不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书贤也不再坚持，心急火燎地请了假，带着孩子去了市里的儿童医院。

    坐在去医院的公交车上，李书贤眉头紧皱，时不时看一眼怀里的小飞。还好小飞没有哭闹，睁大眼睛四处打量着他从没见过的世界，拥挤的人群和喧闹的车厢都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只是跟往日红润的肤色相比，此刻略显苍白的小脸蛋让李书贤格外心疼。

    好不容易到了儿童医院，带着孩子来看病的人还真不少，李书贤只有耐心地排着队等候就诊。

    等到五点钟左右，终于轮到李书贤了。医生拿着小飞的化验单看了一下，对李书贤说：“孩子还小，消化肠道发育还不成熟，肠道菌群达不到成人的水平，所以很容易受到一些致病菌的侵袭，从而导致孩子出现拉肚子。你们做家长的要多注意孩子的饮食，一定不要给孩子吃生冷的食物。”

    小飞病情不算严重，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李书贤一些注意事项就让他们回去了。

    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李书贤看着手里的几袋药，看来除了喂奶，自己还要多加一项喂药的工作，李书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渐渐萧瑟的街景。

    在李书贤细心的照料下，小飞慢慢长大了，到月底他就满一岁了，过了春节就可以去幼儿园的婴儿班托管。

    看着孩子一天天成长起来，特别是他开口含混不清地叫“爸爸”的时候，李书贤觉得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那天他特别开心，专门给许淑华写了一封信将这件事告诉她，为此晚上还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酒以示庆贺。

    当然，孩子长大了也带来一些烦恼，他不再满足于躺在床上玩耍，李书贤不在家的时候，从睡梦中醒来的小飞尝试着翻下小床去。结果就是李书贤回家时他正坐在冰凉的地上“哇哇”大哭，头上顶着好大一个包。邻居张大妈回来老家去了，每年春节前她都会回老家一趟。

    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时孩子出意外，李书贤从厂里找了一些以前包装大型工艺品的木板。好在当年他在部队自行修建营房时学的手艺还没忘，把木板拿回家后，亲手动手改成一根根的小木条，又用砂纸细细打磨光滑，给小飞的小床加装了一圈结实的木栅栏。

    过了元旦节，一晃就快要过春节了。李书贤盘算着等厂里放了假，就带着小飞回罗泉去过春节，淑华和小飞的哥哥姐姐们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他了。另外，自打自己从西藏退伍回来后，一直没时间回老家给过世的父母上坟，今年无论如何要带着孩子们回去给爷爷奶奶上个坟。

    等到腊月三十这天，李书贤把提前买好的点心、糖果都装好，又把小飞裹得严严实实的，去长途车站搭乘开往仁寿县城的班车。到了县城再转车去罗泉镇，算算时间，差不多晚饭前就能到家。

    车站里挤满了准备回家过年的人，有好多是跟他一样带着孩子回老家过节的年轻父母。候车厅里人声鼎沸，坐在候车厅里的人，有的在打盹儿，有的在闲聊，小孩子们更是见缝插针地在人群里跑来跑去的追逐玩闹。

    李书贤买好车票，看看时间差不多，加上候车厅人太多，空气很差，干脆直接去了检票口排队等候上车。

    长途汽车载满了乘客，缓缓驶出车站，沿着冷清的街道向乡下驶去。今天起得早，这会儿小飞在李书贤的怀里又睡着了。

    汽车沿着新铺的柏油马路平稳地向前开着，路两旁的行道树灰扑扑的，跟今天的天色一样。唯一可喜的是，冬日平原难得一见的太阳，今天升起在薄雾弥漫的田野尽头。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霜降出现在川西平原，车窗外的菜地上凝起白霜，好像一块无尽铺展的白色画布，浓霜涂白了路上的野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中午时分，车终于开到了县城。下车后，李书贤打听到去罗泉的班车还要等一会儿才发车。趁着这个空档，他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拿出奶粉和奶瓶，在车站开水房给小飞兑好奶粉。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小飞的状态不是太好，恹恹的没有精神，只喝了一半的奶就不肯再喝了。看着瓶子里剩下的半瓶奶，李书贤觉得倒掉有点可惜，于是就着这半瓶奶吃了两块自己带的桃酥，权当是今天中午的午饭。

    下午又是一路的颠簸，好不容易赶在晚饭前到了罗泉镇。冬天天黑得早，李书贤下车时，天已经擦黑了，大山里的罗泉镇开始起雾了，一切都渐渐隐入暮色之中，只有镇上人家昏黄的灯光在雾霭里忽隐忽现。

    李书贤一手拎着包，一手抱着小飞，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暮色中认清道路，准备回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爸爸！”。

    李书贤回头一看，把手里包往地上一放，把来人揽在胸前：“九九，你怎么来了？你大哥和小红呢？”

    九九憨笑着先看了看爸爸怀里的弟弟，小飞也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九九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对李书贤说：“大哥在家里帮妈妈做饭，小红到街上供销社打酒去了。妈说你快到了，让我来接一下你。”

    李书贤伸手摸了摸九九的头，“那咱们走吧，别让妈妈他们等久了。”

    九九伸出手：“爸，我来抱弟弟吧。”

    “别，你还是帮爸拎包吧，这黑灯瞎火的，别把你们两兄弟摔着了，这大过年的可不吉利。”

    父子三人顺着珠溪河边回到熟悉的小院，一推开门，九九就大喊一声：“妈！爸回来了！”

    李书贤抱着孩子走进院里，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下，许淑华、小慕、小红都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望着归来的李书贤父子，寒夜的小院在这一刻充满了久违的温馨。

    除夕夜的饭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肴，有荤有素，红亮的腊肉和香肠，麻辣鲜香的豆腐，肥瘦相间的回锅肉，香气扑鼻的清蒸鱼，还有软甜的萝卜汤。可别小看这一桌菜，这可是许淑华花了半个月时间才置办齐的，而此刻的她，心思早就不在饭桌上了，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爱个不够。

    李书贤拿起酒瓶给自己和许淑华都倒上一杯酒，李书贤举起酒杯说：“今天我很开心，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了。来，大家干一杯！”一家人欢呼起来，不管有酒没酒的，都举起手里的杯子或碗胡乱地碰了一气，这久违的热闹场面让李书贤的眼眶有些发红。

    孩子们筷子飞舞地大快朵颐，许淑华拈了一块鱼肉喂怀里的小飞，李书贤笑眯眯地端着酒杯慢慢抿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让李书贤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取早日把他们娘儿几个都接回城里去。

    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镇上陆续响起庆祝春节的鞭炮声。小慕向九九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下了桌子。许淑华忙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门口放鞭炮去。”九九这回倒是嘴快，抢先答道。

    “哦！放鞭炮了！我也要去。”小红也跟着下了桌子。

    “你们哪儿来的钱买鞭炮？”许淑华疑惑地问道。

    “大哥平时没事去山上采菌子，卖给镇上的刘叔换的钱。”九九一副要将大哥出卖到底的架势。

    “嗬，你倒是会挣钱了哈，卖了多少钱？怎么不把钱交给妈妈？”许淑华一听脸上变了颜色就要发作。

    “小孩子捡菌子能卖几个钱嘛？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放鞭炮！”李书贤冲几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几个孩子欢呼着拿了藏在屋里的鞭炮朝河边跑去，李书贤笑呵呵看着他们跑出门去，这才转头对许淑华说：“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嘛。小慕自己捡菌子卖的钱你也要没收，你这当妈的也太霸道了吧。”

    许淑华白了他一眼，“我还不是怕他手里有钱乱花，交给我还能替补一点家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开支大。”

    李书贤摆摆手：“我看小慕这孩子很稳重，不会是乱来的人。再说卖菌子能挣几个钱，你心里又不是没数，就让孩子自个儿攒着吧，我每个月不是还给你寄钱回来吗。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就这么定了，他自己挣的钱，以后就让他自己攒着吧。”

    许淑华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珠溪河两岸，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浓浓的节日气氛，一九七二年春节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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