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位于村庄最内侧，一栋年久失修的独栋三层楼透天厝，铁栅栏上白漆斑驳，时间侵蚀下铁锈掉落一地，龟裂的水泥地缝隙长满生命力强韧的杂草，车库前久未修剪的马拉巴栗盆栽枝叶茂密，根部已鑽破塑胶盆往水泥缝隙里生长

    透天厝旁空地，禾本科植物、构树、血桐争相生长，仔细一看可以看出空地挖了地基，上头也绑了些钢筋，原本是打算在这盖房子的吧？但后来不知为何却放弃了

    时近子时，一抹人影手提手电筒缓缓推开铁栅栏，人影一身漆黑，在昏黄色路灯照耀下更显诡譎，大门缓缓开啟又关上，人影走到窗旁

    「又失败了呢…她…还活着，已经没办法再对她下手了」

    窗旁，几个小型鱼缸并列，里头小泥鰍来回悠游，拿着饲料往鱼缸里头倒「那么只能加快速度了…，在她醒来之前必须完成！在哪之前不能被抓…绝对！」

    手电筒光源聚集在鱼缸前「好好存活吧！我可爱的小泥鰍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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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科技园区预定地完成硬体、排水等设施之后，许多厂商纷纷进驻，附近建案也跟着多了起来，由着名建设公司负责的其中一个建案〔柳絮河畔〕竣工于科技园区边陲地带，属于连栋式的三层楼透天厝，一共八户，前方马路在过去便是科技园区的大排水沟，左侧则是蓄洪池跟公园，房屋前方与邻近公园的那一端种植着茂盛的垂柳，与建案名称相当符合，建筑体採白色日系现代建筑，工法、外观非常漂亮，才落成便销售一空

    「哇！阿凯，你的新家真漂亮」薏伊看着建筑物的外观不禁讚美

    「哪里，表姊你过讲了，什么豪华的建筑物你没看过？」欧阳凯笑着回应「今天是想让表姊你介绍认识的装潢公司给我」打开大门邀薏伊进门

    「认识的到是有很多呢，你想要什么的？」跟着进门，薏伊打量起内部格局「外观看起来不错，但内部不怎么大呢，柱子太大了！」

    「没办法呀，这附近有断层，所以屋子强调耐震性」欧阳凯双手一摊「安全比较重要啦」

    「也是，那么我介绍营造公司的朋友给你吧」薏伊边说边翻着包包，抽出名片「给你，这家风评不错」

    「宝德？」

    「嗯，你这小装修就好了吧？他们的室内设计师很会运用空间，你在跟他们洽谈一下」

    「好」收起明片，欧阳凯道谢

    憋见一旁的大鱼缸，薏伊说到「装潢好之后，红龙也要带过来养吗？」

    「是呀，那条鱼可是我的宝贝呢」欧阳凯笑着回应

    「也是」薏伊点头，伸手拉开门把「那么我先回去啦，宝德那边的设计师我会先帮你通知一声」

    「好，谢啦」送薏伊到大门，欧阳凯提醒到「对了表姊，下周日我结婚记得来喔！」

    「当然！我一定会到，恭喜了」拍了欧阳凯一下，薏伊挥手道别

    「谢谢，开慢点喔」

    「好，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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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欣，我表弟最近会跟你们公司接洽屋子的装潢事宜，麻烦你囉！名子叫欧阳凯″

    ″好，屋子位在哪里？″

    ″科技园区里面″

    ″既然是你表弟的话，那么我亲自过去看看吧″

    ″哇！谢啦～要不平时都是谁帮你谈相关事宜？″

    ″董事长或是经理″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哪里，那么就等你表弟来接洽之后再谈″

    ″谢啦！″

    收起手机，佳欣走出设计室来到方董的办公室，轻敲房门后走进里面「董事长」

    方董抬头「佳欣有什么事吗？」

    「刚刚薏伊line我说他表弟的新家要小装修，有跟我们接洽了吗？」佳欣问着「名子叫欧阳凯」

    「欧阳凯是吗？」方董翻阅着手上的资料「有，刚刚才打过来而已」

    「他的案件，我亲自过去谈吧」

    「你没问题吗？」方董担心

    「没关係，对方是男的，应该可以的」

    「要不然让海玄陪你去」方董提议

    「不用了」佳欣断然拒绝，乾笑到「我跟他最近不怎么方便见面」

    「嗯？」方董挑眉「不方便？嗯…佳欣你呀，再怎么不信任别人也别老是伤害别人呀」

    「啊！」突然察觉方董正在跟自己谈论海玄的事，佳欣低头道歉「海玄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没事没事～阿玄的事情不重要，他会自己解决」方董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那个半吊子的傢伙，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定的话，我就让他出去吃自己」

    「董事长…你这是在给我压力？」

    「佳欣，对我来说员工比自己的家人重要，所以我并不会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给员工任何压力，但我也不觉得阿玄是那么简单就放弃的人」方董说着，将资料递给佳欣「要不然带上小釵吧，他好像很喜欢你」

    接过资料，佳欣叹了口气「小釵愿意的话，我就带他过去吧」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小釵一定很开心」笑着回应，方董叫住正要离去的佳欣「对了佳欣，我让阿玄过去找你家尹叔，因为我看他似乎很烦恼」

    听见方董让海玄去找尹绍龙，佳欣回头「董事长你…」

    「嗯？」方董挑眉「怎么了？」

    无奈回头，佳欣说到「算了…就算知道了，他也一样会无法接受而离开，这样我反而轻松」不必再为了如何赶走他而伤神…明明该高兴，但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佳欣」看着佳欣的背影，方董说到「我并不认为阿玄会那么容易放弃，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摸清楚的感情，我想他会更加珍惜」

    「别说笑了…不过也才短短几个月」佳欣紧捏手上的文件夹「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如此而已」

    脸上掛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方董纠正到「并不是短短几个月…而是整整将近七年的时间」

    「欸？」听见方董的话，佳欣惊讶回头「什么意思？」

    「当初你面试时，帮你带路的就是阿玄」笑着回应「不过详细等你们和好了，自己去问吧」

    「董事长…你明明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你儿子喜欢上的可是男人喔」

    「孩子的妈都没阻止了，我这个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阻止？」方董自嘲，又说「况且我也蛮喜欢你的！佳欣，不管你以前被伤的有多深，但是至少现在有很多人真心向你伸出援手，你何不挑选一双可以信任的手抓住试看看呢？」

    「我…当初毁了自己的家庭，所以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拥有别人的爱…」迈开步伐，佳欣离去

    看着佳欣离去的背影，方董单手撑着下顎叹了口气「真是死脑筋」低头继续看资料，手上是另一件内部改装案件「家庭暴力暨性犯罪关怀协会？真难得，是社福团体吗？联络人是…谢裕宏？好像听过这个名子…」充满疑虑，方董将资料另外放在一旁后继续观看其他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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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着蓝色audiq3沿着东西向快速道路来到沿海地区，海玄依照导航的指示找到名片上的住址，将车停在旧式红砖屋前庭院提起一旁的水梨礼盒下车

    脖子上掛着长毛巾，尹绍龙头戴斗笠脚穿雨鞋，自围墙外走进自家庭院「喔！来的有点早呢」

    「您好」海玄弯腰问好「我是宝德营造老闆的儿子方海玄」

    「我知道」尹绍龙点头，上下打量着海玄「方董有打过来照会过了，你们父子长的还真像呀！先进来等我一下」领着海玄进屋「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

    「好的，您慢慢来，我不急」

    等待尹绍龙的过程，海玄环视屋内，突然看见角落柜子上一个相框，起身上前拿起相框仔细观看，照片以美人树为背景，虽然叶子皆已掉光，但独特的树形依旧看得出是什么树种，树下两名学生一前一后，前方短发高职生笑得灿烂，单手往前伸，想必是拿着相机吧。后方像是佳欣的国中生虽然面露微笑，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开心的氛围。突然，背后传来尹绍龙的声音

    「怎么了？」

    「后方这个学生是佳欣？」海玄问到

    「嗯，我记得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尹绍龙坐下后问到「要喝茶吗？还是要冰水？」

    「我喝茶就好」将手中的相框放回原处，海玄坐回坐位「照片中的另一个人是？」

    「当时佳欣所就读的国中附近的高职生」尹绍龙拿出茶叶罐「金萱可以吗？」

    「好，您方便就好」

    「那个高职生怎么了吗？」尹绍龙问到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眼熟」海玄笑着回应「也许是认错人了吧」

    「我记得那个高职生好像叫简翊君，是就读园艺科的学生，曾送一种不会枯萎的菊科花朵给佳欣」尹绍龙边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

    『简翊君？有点在意呢…稍微记一下好了』接过尹绍龙递过来的茶，海玄稍微闻了下之后小口啜饮「嗯！好喝」

    喝着茶，尹绍龙开门见山「然后呢，你想知道什么？」

    放下手上的杯子，海玄眼神坚定「佳欣的过去」

    停顿了一下，尹绍龙说到「这样好吗？明明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我不希望自己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无意间又伤害了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海玄说到「如果连他的过去都无法接纳，那么我心甘情愿离开方家」

    「离开方家？」尹绍龙挑眉「方董太狠了吧，你好歹也是亲生的儿子」

    「对我爸来说，公司比家庭重要，公司养着许多家庭，一但公司出现危机，这些家庭也会跟着崩毁，如果因为我的关係害佳欣离开宝德，这对宝德来说确实是危机」

    静静看着海玄，尹绍龙笑着说到「佳欣可以到宝德工作真的是太好了」伸手取来一旁的纸张给海玄

    「这是？」接过单子，海玄开始翻看

    「验伤单」紫砂壶口倒出的淡金黄色金萱缓缓填满洁白小瓷杯，尹绍龙语气虽然轻淡，却有着无比沉重的压迫感，让人胸口顿时沉闷了起来「我和佳欣第一次见面时拿到的单子，那孩子的身体除了穿制服必须露出来的四肢以外…其他全被打的体无完肤，瘀青、挫伤…用皮带打出来的痕跡印满前胸跟后背，双肩满佈尚未愈合的咬痕与撕裂伤，伤口之下旧伤疤密密麻麻…左边肋骨裂了三根…」

    眉间紧皱，一股愤怒与痛心由心而生，但海玄不懂，明明被那么残忍对待，为什么知道了却无法接受？「是谁？是谁虐待佳欣的？」

    「让我…把我所知道的说给你听吧」尹绍龙娓娓道出他所知道有关于佳欣的所有往事「佳欣国小二年级之前一直都是外婆在照顾，后来外婆被酒驾的议员开车撞上不幸过世，外婆后事办完后，佳欣由亲生母亲接回去跟同居人一起住，从那天开始…佳欣便一直受到残忍的对待…佳欣他，曾遭受到母亲的同居人性骚扰甚至性侵害，时间长达将近五年之久…」

    沉默不语，一股重量压着心头，想问些什么此刻脑袋却是乱糟糟的，什么话也说不上…心，难受得闷痛，海玄放下手上的纸张「那么佳欣的母亲没有阻止吗？」

    尹绍龙先是摇了摇头后喝着茶说到「佳欣的母亲并没有阻止…正确来说是参与了对佳欣的心理虐待…你知道佳欣有一些心理疾病吗？」

    「我多少看的出来，但却不知道正确的病名名称是什么」

    「强迫症、过呼吸症还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虽然有的症状不是很严重，但也影响到了生活」

    「所以佳欣右手上满是龟裂伤痕，而且不外食是因为强迫症？」

    「没错…因为他母亲的关係让他觉得手很脏，所以无法吃手直接触碰过的东西，只能吃机械化生產的食物，但若是已经建立信任关係的人所准备的料理，还是可以吃的」

    「为什么…会觉得手脏？」

    「我不知道…佳欣提起的也只有大概，我想因该是他还不够信任我吧…毕竟他曾信任过的人最后也背叛了他…」尹绍龙面露遗憾

    「是谁？明明佳欣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敞开心房却又被背叛…为什么要再次伤害他…」无法原谅…明明内心满是不捨，却无法靠他更近，不断的被伤害…他已经无法在相信任何人了吗？

    「谢裕宏，是当初负责关怀佳欣的社工」尹绍龙回应，眼神里流露出不捨与哀伤「我一直努力的想把佳欣带出那段不幸的回忆，而他后来却突然将佳欣往深渊里推…」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海玄不解，社工不都是很有爱心的人吗？

    「他或许有什么目的」尹绍龙回应，看向海玄突然问到「海玄，你很喜欢佳欣？」

    被这么一问，海玄眼神流露温柔「是的，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爱更为正确」

    虽然已经听方董提起过，尹绍龙仍然感到惊讶「在这个社会，你会过得很辛苦喔」

    「我知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海玄继续说到「若是他愿意接受我这双手，那么再异样的眼光我都不怕」

    听见海玄的回应，尹绍龙笑着说到「方董说的果然没错，你还真的是深陷情关呀」收起笑容喝着手上的茶「也许在害怕男人，无法接受女人的生活里，你可以为佳欣带来改变，所以我想拜託你，请再次将他带离那个深渊」

    「我会的」海玄点头「不管这次被伤的多深，我都不会放手」

    「那么那孩子就拜託你了，我已经无法在帮他更多了」

    站起身，海玄低头到「那我先回去了，谢谢您今天跟我说了那么多」

    「哪里，替我像方董问声好」尹绍龙跟着起身送海玄到门口，看着海玄的背影说到「海玄，佳欣身边有着对他异常执着的人，请务必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欸？」海玄回头「什么意思？」

    「跟佳欣关係稍微友好一点的人，最后都会背叛佳欣离去」尹绍龙回应「我不知道佳欣本人有没有察觉，但是我隐约感觉的到，尤其是近两、三年来更为严重」

    「我知道了」海玄笑着回应「我会小心的」

    「那么路上小心」

    「掰掰」

    向尹绍龙到别后，海玄驾车返回宝德，一路上不断想着社工谢裕宏的名子及照片里的高中生简翊君「这两个人…总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