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 为了自由

    “真是壮观……”

    仿佛整个世界的幕布被完全撕下，一直包围着四周的黑暗也随着段青的这一扯而飞速消失了，一直包围在四周的无数光点也如同消散的云雾一般退向了视野的远方，将整个段青身处的空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山峦，宛如仙境一般的朦胧之光随后浮现在了这个空间的周围，将这个地区的所有地方都映照成了古画中才有的水墨白，氤氲的雾气不断环绕在附近的景象中，来自这个世界的元素也重新回归了各自的模样，然后用它们回归了本源的颜色，点缀在了这幅水墨画的周围，一直不停转动的雾气也随着这些光点的隐没而变成了七彩的云河，一片片地从段青的脚下经过，他望着这片美丽的景色，半晌之后才淡淡地发出了一声自己的感叹：“这才是……”

    “这个世界的真正模样吧。”

    他紧了紧自己的右手，任由刚刚出现在他身边的那条粗大的锁链摇晃在无尽的云空之中，然后将自己的眼神，落在了同样出现在云端中的其他同样形状的锁链之上：“对吗？”

    “你……你……”

    望着段青所做出的一系列动作，依然还在挣扎的奥克森再一次露出了无比难看的脸色：“你是如何……你刚才做了什么？”

    “怎么，之前在塔尔隆德遗迹的时候……你不是见过这些东西的吗？”

    向着对方打了一个手势，段青指了指周围不时消失在空中的那些锁链的最后残影：“或者说……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奥克森的眼珠转了几转，原本不断环绕在他周身的能量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开始消散了：“难道……你看到了命运的丝线？”

    “丝线？”段青抬了抬自己的头：“你确定这些东西是丝线吗？这直径至少有碗口大小……”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奥克森再一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周围，然后伸手试图抓住段青的衣襟：“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看不到。”

    望着依旧延伸到对方胸口之中的那条巨大而又破碎的锁链，段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或许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吧，你们这些NPC……啊不，就算是你们这些命运编织者，似乎也无法窥见这个世界的一切啊。”

    “你……你是不是看到了命运之环？”

    眼中的情绪变化了多次，奥克森终究还是放弃了抗争的念头，然后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再次望向了这里的周围：“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呃，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形容……”段青略显为难地回答道：“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眼中的世界，与我看到的情况有哪些不同……”

    “告诉我！”

    呐喊的声音陡然放大，奥克森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癫狂了起来，然后又在下一刻的呼吸中，重新回到了正常世界里的从容形象：“无论是为了命运编织者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已经奋斗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最后变成了这幅样子，但我依然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他再次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以我的一生起誓……求你了。”

    “……我看到了白色的云雾，白色的山峰。”

    互相之间再次沉默了一阵，段青终究还是缓缓地开了口：“还有……一条条粗大的锁链，就像之前我曾经看到过的一样，它们有的很细，跟普通的麻绳差不多，有的则是像立柱一样粗犷……”

    “……呵。”

    怔怔地呆滞了良久，奥克森略显颓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原本带着期冀的眼神也逐渐地从段青所指的那几个方向上退回，缓缓地放在了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上，无声的宁静随后随着两个人各自的沉默而逐渐弥散，一时间只有雾气中特有的空虚感环绕在他们的周边，直到一条条七彩的云河再一次经过段青眼前的时候，他的耳边才再次响起了奥克森饱含着各种情绪的声音：“我在过去的一生中曾经见到过许多穷鬼，他们有的的确不怎么样，有的却只是时运不好，多番的努力却因为残酷的竞争而功亏一篑，或者因为某种意外的出现而化成了泡影，就像是失败的结局终究会出现一般，就算是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依然会在巨大的力量面前颓然倒地。”

    “早已脱离了贫苦、失去了怜悯之心的我，有时候也会感叹他们悲惨的命运。”说到这里的奥克森深深地叹息出声：“没想到……这种结局会有一天出现在我的身上呢。”

    “……冒险者当中有一句话，叫做不要与版本作对。”段青微微地摇了摇头：“虽然你可能会听不懂，不过这句话所描述的情况……无法突破某种桎梏的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我们之间果然是不同的，命运之子。”

    目光在段青的身上停留了一阵，奥克森的眼神再次回到了无尽的虚空之中：“就像是一个天生拥有缺陷的儿童，我们之间的差距自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这道鸿沟现在看来如此庞大，就算是强大到足以与这个空间的一切元素沟通，我还是依然无法做到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你可以选择别的路。”段青沉默了一阵，然后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就算是当做放弃也好，你的人生一定会变得美好得多。”

    “选择……哼。”

    漂浮在半空中的奥克森摇了摇头，眼神中也逐渐闪现出某种沉重的思绪：“为什么我要选择别的路？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出选择？我曾经在过去的无数命运的分岔口中思考过这个疑问，最终却只能在无法改变的命运中……感叹自己力量的弱小。”

    “作出命运的选择……实际上就是软弱的表现。”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逐渐闪过了一丝厉芒：“这就是我用自己无法改变的一生所得出的结论，这样的一生……根本无法称之为自由。”

    “……因为力量不够强大吗？”望着无数延伸到空中的链条，段青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这就是你的答案？”

    “如果穷人们拥有足够多的财富，那么穷人也不会选择努力赚钱，如果公国拥有足以匹敌帝国的兵力，他们也不会在过去的那段饱受欺凌的时间里忍气吞声。”奥克森定定地望着段青的脸：“如果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你或许就不会在那些古魔法帝国继承者的计划面前变得如此狼狈，如果我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我或许就会破除自己的死亡命运，将之前的一切努力……变为现实。”

    伸出的手从段青的身上穿了过去，奥克森的话语再一次随着他怔住的表情而停顿了一瞬，然后望着自己身上逐渐发出的荧光，缓缓地露出了一抹苦笑：“可惜我依旧没有达到足够的力量，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拥有了。”

    “……力量的获取本不应该如此艰难，只是你们这种人……总是喜欢将事情变得复杂。”

    似乎是同样意识到了两个人所处时空的不同，段青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着对方锁链的手：“就像是我刚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一样，你能够达成的命运轨迹，其实往往只需要你对自己的能力有所了解，选择强行突破的结果，除了给别人带来更多的困扰之外……剩下的也只是带来更多的扭曲而已。”

    “看看你身上的这条锁链吧。”他朝着奥克森的面前指了指，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那条已经开始崩裂的链条：“力量除了给你带来更多的能力之外，同样还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束缚，而为了再次将这些新的负担甩在身后，你就只能面临更多的选择，然后在不断以力强破的过程中，将更多的枷锁背负起来。”

    “一个美丽而又无法回头的恶性循环呢。”他叹息了一声，对着奥克森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怪不得你有这么强烈的毁灭倾向，想要真的获得自由，你最后将会面临的……恐怕会是整个世界呢。”

    “……我明白了。”

    漂浮在空中的奥克森沉默了一阵，然后回露了一个微笑：“果然‘抗争命运’的这个选择，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啊。”

    “我在过去的某段时间中，曾经经历过与你相同的境地。”段青淡淡地说道：“为了摆脱那些沉重的枷锁，当时的我舍弃了太多，虽然现在为时已晚，但我还是能够站在一个过来人的立场上提醒你一句……”

    “强大力量往往都是战斗中的弱点。”他望着白色世界的远方：“而想要改变命运的执念……同样也会成为你的人生中最大的弱点呢。”

    “……可惜为时已晚，这份壮举……看来也是无法实现了。”

    “……或许我可以为你实现。”

    “不必了，虽然我无法获得自由，但至少应该让我为它死去。”

    “……成为一名证道者？命运联盟里面的人，难道也有为了信仰而死去的觉悟吗？”

    洋溢着寂静气息的整个异世界不断回转的白色雾气中，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影开始缓缓地分离开来，而目送着对方的身体开始分解的段青，耳边也传来了属于奥克森的最后遗言声：“或许我无法看到你所能看到的命运丝线，但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它的存在，既然你看到了那条‘锁链’的灭亡，那就用我的这条罪恶的生命……”

    “见证命运之子所作出的预言吧。”

    漂浮的身躯终于如同段青之前死亡时的那样散成了一道道白光，但是却没有如同之前的段青一般再次聚合起来，被他一手拽出的锁链也随着奥克森身影的消失而开始缓缓收束，最后向着白色天空的远方倏然飞去，响亮而又悠远的钟声也随着这道景象的出现而再一次回响在段青的耳边，将泛着白色亮光的一座高高的山峰映现在他的面前，变成孤身一人的段青随后叹了一口气，眼光却随之落到了同样延伸到那个方向的其他大小锁链之中：“那么……”

    “你们口中的命运之子，究竟能够做些什么呢？”

    眼中闪过了无数道兴奋的光芒，段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一段摇摇晃晃的飞行之后，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条锁链漂浮而去，无数千奇百怪的画面随着他的接近而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然后随着距离的缩短而闪动得越来越频繁了，忍受着自己脑中逐渐传来的刺痛，段青最终还是挣扎着将毫无借力点的双手搭在了其中一条锁链的表面上：“如果每一条锁链代表的都是每一个人的命运……”

    “那所谓的命运之环，应该就在这些东西的尽头了。”

    嗡——

    足以让一个人昏过去的巨大冲击瞬间袭上了他的大脑，但却只是让此时的段青微微地皱了皱眉头，那不知来源于何方的庞大信息，也开始无穷无尽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漂浮在云端上空的那副身体随后失去了动静，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那条巨大的锁链之内，最后才在段青猛然睁开眼睛的动作里，突然沿着锁链的表面向上攀爬了出去。

    “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尽力地分析着那不断闪过的一幅幅画面，段青不断地向着无尽的白色虚空之上艰难移动着，然后在一段时间的前行之后，突然望向了无数条平行铁链的下方，无数由不知名能量所组成的线条在那些其他铁链的表面来回地移动，宛如一条条正在传输数据的电流，他的眼神在那里的周围巡视了一阵，最后却是在自己所找到的目标点处停了下来：“大概就是这个了。”

    在那里，无数刀剑的光影正在流经那里的画面中不断地闪动着，然后在某一刻突然被染成了无尽的绿色，旋转着飞到了黑色的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