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天生我『雷』必有用
虽然已经习惯蓝子龙的酷脸与大喇喇的表达，宁芸芸在加码的游泳训练，还是可以明显感觉教练的不太对劲。 「进步很多，闭气的时候如果可以做好呼吸控管，把胸腔的空气拉长至五秒分次吐出，就可以进接阶到打水。」 「教练……」 「怎么？」蓝子龙悠悠侧过头，水珠还凝结在他的眉，那一瞬间煞是好看。 「你是不是有心事？好像不太高兴？」宁芸芸突然想到，「那天真的是因为状况紧急，伍亿哥讲话我爸比较会听，所以才……」 原来那天她听见了。 蓝子龙的外在表情依旧是不置可否。 「你今天练习够了，上岸休息吧。今天我想一个人单独游一会儿。」 「我……」不待她回答，仗着自己体格的优势，蓝子龙把宁芸芸往肩上一抬，就将她搁上岸。 虽然这好像是蓝子龙个人的习惯，经过这段时日，每一次都还是会让宁芸芸觉得脸红。 自己个头娇小，但因为有泡泡肉，同班同学说她珠圆玉润。 她也有自知之明：珠圆是事实，觉得她玉润的那个人不知道出生没…… 上岸明明可以爬阶梯离水，但只要蓝子龙在她身旁，总是这么顺手把她一抬。好像她一点也不重，是个小鸟依人的苗条女孩。 教练啊，要不是知道你把我当重训的沙包，全校有多少女生受得了这种撩拨？宁芸芸发窘了。 不过她内心的小剧场终究不是广播剧，没开扩音，蓝子龙当然听不见。 他逕自换到快速水道，没多看宁芸芸一眼。 教练真的在闹彆扭耶！跟男孩子没有太多相处经验的她，感到不知所措，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发楞。 蓝子龙一进到快速水道，立刻拉下蛙镜、覆盖他英气外露的容貌。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但专注、果决、与准备爆发的氛围，让他所处的周遭、像完全不同的一个宇宙。 宁芸芸忍不住摒住呼吸，远远望着那个陌生的身影。 他潜入水中，蹬墙，纵身潜游。 宁芸芸透过水光的反射，看见他修长的身躯在水中如海豚一样有力摆动，充满韵律与节奏，却又无声无息。 蓝子龙在游蝶式！宁芸芸在心中惊叹。 她终于亲眼目睹，蓝子龙让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魅力。 当蓝子龙跃出水面，豁然抬起的上半身将泳池的波光披覆在他纹理分明的肌肉上，併拢的双足拍打池面激起白浪。 华丽而雄壮的姿态，宣告他就是水之国的君王！ 但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在他英武的泳姿，散发一种深深的寂寞。 当他独傲纵身，翻腾踊跃，世界的水就像为了歌颂他的力与美而存在。宁芸芸见过所有其他人游的蝶式，都没有蓝子龙来得令人心弦澎湃…… 但，她却似乎听见他灵魂的忧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是因为那晚之后两人变得比较疏离吗？她不解。 纪元旦在后方冷眼旁观许久，看到宁芸芸一脸歉咎，决定日行一善、开释这位萌呆的妹纸，毕竟蓝子龙的臭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倔。 「小雷学妹，蓝子龙臭脸跟你没有关係。是他阿骂快来了，压力大、贺尔蒙混乱、导致心情沉重，你多担待点。他这样游一游，很慢十趟，就会恢復正常！」 「阿骂是什么？」女生的大姨妈很厉害，男生也有这种困扰吗？可是叫阿骂好像快要进入更年期，感觉很恐怖耶！「而且学长，我不姓雷，我姓宁。」 纪元旦听她说话没有很上心，「阿骂就是阿骂啊！只是别人家的阿嬤会疼孙子，蓝子龙的阿骂每学期都要来学校查勤，一出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间杂人等，直接把蓝子龙骂到臭头，有时候连我们也跟着挨骂，让他超没面子。上次阿骂来，连吻仔鱼教练也被数落，超恐怖！」 「阿骂为什么要开骂呢？」宁芸芸认真瞭解。 「还不是因为蓝子龙爱游泳啊！」纪元旦讲八卦最带劲，「蓝子龙家很传统，听说在乡下有好几甲地，还有个牧场什么的。本来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觉得荣耀，不过阿骂年纪大，观念很传统。乡下早婚，十七、十八当爸妈不嫌早。阿骂急着想抱曾孙，看到蓝子龙课业成绩虽然过得去、却也没出类拔萃，今年比赛成绩又没破他过去的纪录，表现停滞。所以前几天阿骂打电话要他回家乡，不要再虚掷青春了！」 没想到看来叱吒风云的蓝教练，也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呢。 宁芸芸撑大水亮澄清的眼眸，聆听思索着。 纪元旦对宁芸芸讲得口沫横飞，两个人都没发现，水底有一抹黑色的阴影，悄悄接近中。 哗！蓝子龙那张没表情的扑克脸从水面下窜出，吓得宁芸芸差点直接从岸上跌落泳池。为什么维纳斯从海中升起是幅名画，蓝教练从泳池中升起好像水鬼抓交替？ 「再继续拿我嚼舌根，我就让你这隻偷蛋龙没有蛋。」这句话是从某人的齿缝里迸出的。 「好怕好怕喔！龙学妹，你要帮我作证，你的蛟龙教练意图非礼我！」纪元旦立刻往柜台方向奔窜，逃跑时还不忘回头耍嘴贱。 「蛋龙学长，人家不姓雷、更不姓龙。我姓宁，宁采臣的宁，不要一直叫错我的名字嘛！」 软柔的宁芸芸不禁严正抗议，没看见身旁的蓝子龙听闻后表情瞬间扭曲，随即恢復正常。 「不要理他，纪元旦提早老人痴呆了。」蓝子龙试图转移话题。 「其实蛋龙学长不记得我姓什么也很正常。只是像龙这么美的姓氏，该配给金庸笔下那清新脱俗的小龙女，而不是我。」宁芸芸噘着嘴，「我这种身材，怎么睡在绳子上啊？」 「你这几天瘦了，下巴都尖了。」蓝子龙的语气是意料之中。 「蛤？」宁芸芸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 「虽然才开始加强训练，但别小看每天游泳两小时，属于重量级有氧运动，对燃烧脂肪和塑造线条，效果很快。你照镜子还看不出来，我们从旁边看就会觉得很明显。」 「是吗？」宁芸芸觉得双颊再次热呼呼的。 不知是为自己终于开始瘦下来开心，或是有人总默默关心着她，让她开始难为情？ 「加油吧！学好游泳，持续运动，过健康的生活自然会漂亮……」蓝子龙的语气突然一顿，「你的世界就会更开阔。」 一点也不快乐，很失落的口气。 宁芸芸处在池边，低头凝望水中的蓝子龙。 长年练泳的他，宽阔的肩膀像巍峨的山岳，脸蛋是年轻未脱志气，神情偶而有一丝令女生猜不透的深沉。 「这是你喜欢游泳的原因吗？」宁芸芸怯生生问道。 蓝子龙思考良久才回答，「不是。」 「那是……」那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这男孩爱上游泳呢？ 宁芸芸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窜逃到游泳池柜台外的纪元旦，竟慌忙地衝进内场，还不小心在洗脚池的转角滑了一跤！ 「蓝子龙，你阿骂来了！」 「什么？」蓝子龙一脸不可置信，「别想吓唬我！前天电话里，她还在抱怨老家请不到工人，哪里可能说来就来？」 「我干嘛吓唬你？不然你上岸自己看，吻仔鱼教练在大门先拖延着，要我进来通报你！」 此时，吻仔鱼教练陪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深蓝棉布唐衫、脚踩珠花平底鞋的老太太进场。她乾瘪严肃的面容，彷彿老佛爷穿越时空，矗立在c大体育馆游泳池的入口。 「把你乖乖抓回去，老家不就不缺人了？」 宁芸芸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瞥见蓝子龙眼底的惊恐慌乱。 「猴死小孩，暑假都开始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你阿骂在等你？不回家就算了，奖金也没寄回去，连蛋也没下一颗给你阿骂玩玩！我又不挑剔孙媳妇的血统，会生就好，你就这么让我失望？」 哇！阿骂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开骂，果然阿『骂』！整个游泳池都要被她骂到发生海啸……宁芸芸都想起立帮阿骂鼓掌，老人家肺活量这么好，一定可以吃到一百二！ 平常嘴也很贱的蓝子龙，遇见阿骂出巡，只能乖乖立正稍息，被骂到狗血淋头的份。 「阿骂，现在没有人这么早结婚啦。」 「什么没有？你国中同学阿强、高中同学阿昌，还有前女友珮瑜，通通都已经当了爸爸妈妈！就剩你！」 听到『珮瑜』这个名字，蓝子龙向是被雷劈到脑门，佇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暑假留在学校躲阿骂是大逆不道！看看你那些朋友都成家了，不要用练泳这种说词逃避你该尽的责任！」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蓝子龙的表情有异，纪元旦率先出来打圆场，「阿骂，子龙都已经是学校的游泳教练，不要当眾数落他嘛！男生都是爱面子的。」 「我这把年纪还要帮孙子顾面子？那有没有人替我这个老骨灰顾一下里子？」倚老卖老，纪元旦马上被碰一鼻子灰。 「子龙的阿嬤，真的是这样。」吻仔鱼教练指了指宁芸芸，「他的学生就在那里，您这么唸他，他会很难堪。」 老太太瞇眼瞥了宁芸芸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转头继续对吻仔鱼教练抱怨，「就一个？别想呼咙我，开班哪可能只有一个学生？怎么不帮忙弄个『后宫佳丽三千班』让阿龙来教，才有前途啊！我们阿龙好歹也是小翘臀公狗腰，小时候我帮他洗澡，他天生神器，用到赚到！继续游泳可以，先让我抱到曾孙，我就不囉唆。」 蓝子龙的阿嬤毕竟高寿，又远从南部山区北上探望，大家轮番对阿嬤劝说，却每个都败下阵来。 而蓝子龙尷尬地杵在一旁，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束手无策。 宁芸芸看着这场闹剧，如果不想想办法让局面踩煞车，说不定会变成蓝教练人生的悲剧。 身为他的得意门生（并不是），怎么可以放任事态继续严重？说什么也要为曾经尝试化腐朽为神奇、经过两个月都没有放弃她的蓝教练，做点什么。 「阿嬤……」起先没有人听见宁芸芸细微的声音，后来她心一横，拿出最响亮的发声共鸣，「阿～嬤～！」 大家都闭嘴了，诧异地望着她，包括蓝子龙。 「教练暑假没回家，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 「对！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苦苦哀求他留下来陪我，教练今年才没回家。阿嬤您要怪，就怪我吧，不要再骂他了，不然我心里会捨不得。」宁芸芸拿出壮士断腕的气魄，站出来为蓝子龙挡些风雨。 她以为她一定会被阿嬤骂到脸皮脱三层，没想到，阿嬤面露喜色？到底是怎么了？ 当她终于和蓝子龙四目相对，他一副『真不敢相信你说了什么』的表情。 宁芸芸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发现自己要表达的、跟阿嬤理解的，可能是完全两码子事。 而且她和教练一起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