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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 第82节

    “这位公子,”他愠怒道,“还请你口中放尊重些。”

    “莫要随意中伤。”

    自受伤以来,谢执一直极为在意眼盲之事。毒发不得复明,眼前人这话,分明就是往谢执心上戳刀子。

    程既:“……”

    他说什么了?

    那小没良心的分明还在人怀里躲着呢,半根毫毛都没见伤着。

    “阿拂,”周潋转而朝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声音沉沉,“此人是谁?”

    “如何放进来的?”

    阿拂颤巍巍道,“是……”

    “自然是来治病的大夫。”

    程既打断小丫头的话,眉尖微挑。

    “方才我正替这位谢公子治到要紧处,却被阁下贸贸然打断。”

    “若待来日,他伤势有何不妥之处,”

    他说着,轻飘飘地扫了周潋一眼。

    “阁下可担得起么?”

    怀中人再次扑腾几下,似是隐隐不安,周潋心头微酸,在他肩上轻拍了拍,低声安慰,“不怕。”

    “旁人危言耸听,不必在意。”

    旁观了全程,快要昏过去的阿拂:“……”

    这都叫什么事啊!

    程既挑了挑眉,“你待他倒好。”

    “他如今是一介眼盲之人,阁下也不在意?”

    周潋抬起眼,面色沉沉,“同阁下无关。”

    此人一再提及眼盲之事,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阿拂,”他朝小丫头招了招手,冷冷道,“将这位公子送出去。”

    “阿执如今病着,往后似这般言行无状之人,不必再往他身边带。”

    程既:“……”

    他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头疼地招呼正在周潋怀里扑腾的那个,“谢晏晏,”

    他说,“你从哪儿寻来的书呆子?”

    晏晏?

    这称呼似乎有些耳熟?

    周潋微微一怔,臂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轻,谢执趁机从里头滚了出来,倚在软枕上喘气。

    “自己撞上来的。”

    他说。

    停了停,又眨一眨眼,不大自然地补了一句,“也没那样呆。”

    “你别逗他。”

    “嫂子。”

    周潋:“……”

    嫂子?

    谢执口中那个,医术高超,救过他堂哥一命,嫁进谢家的小大夫?

    眼前人白衣欺霜,雪肤花貌,一双清泠泠的眼,哪有半分悬壶济世的模样?

    “周少爷听见了?”

    程既指间拈了枚银针,雪亮的针尖微泛着冷光,叫人瞧着,无端只觉头皮一紧。

    他微微一笑,对着周潋,语气万分柔和。

    “言行无状?”

    “……”

    “危言耸听?”

    “……”

    “随意中伤?”

    “……”

    “周少爷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程既慢悠悠道,银针在空中划了半圈,磕在瓷盏壁上,“叮”一声轻响。

    “进门片刻功夫,就替在下罗织了一溜罪名。”

    “再略等一会儿,周少爷岂不是要唤阿拂前来,将在下扭送官府了?”

    阿拂立在一旁,笑得比哭还难看,“阿拂哪里敢。”

    “您可别冤我。”

    “程既,”

    谢执搂着怀里的软枕,一双失了神的黑眸朝着他,轻微眨了眨,雾岚似的长睫落下又掀起。

    “他什么都不晓得。”

    “不过关心则乱。”

    “……你别为难他。”

    末了,软软地补上一句。

    “小程哥哥。”

    程既:“……”

    “喏,”他朝着周潋抬了抬下巴,“我可没骗你。”

    “他当真叫我哥哥。”

    一边暗自腹诽——哥哥是叫了,胳膊肘还不知朝哪拐呢。

    周少爷到底曾在生意场中纵横捭阖一二年,凡事未因谢执昏了头时,皆临危不惧,万分沉着,颇有诸葛之风。

    此刻便如是。

    只见他正襟危坐,气沉丹田,半分慌乱之意也未显。

    下一刻,他抬起头,同程既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无比自然地跟着叫了一句。

    “小程哥哥。”

    程既掌中的瓷盏“当啷”一声落了地。

    谢执:“……”

    他怎么就没来得及将这人丢去弋江喂鱼呢!

    第95章 存私意

    饮过祛毒的药,下一步,便要以银针相引,清去眼中淤血。

    小程大夫备好了针匣,有那盏碎得彻底的瓷盏为鉴,施针之前,他万分坚决地将室内除谢执以外的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阿拂新沏了壶君山银针,斟了一盅,搁去周潋身前的藤桌上。

    眼瞧见后者绕着芭蕉下的石凳转了三个来回,视线一下下地朝二楼那间雕花窗扇拐过去,一副坐立难安的神色,好笑之余,出声宽慰道,

    “少爷不必忧虑。”

    “我们堂少夫人医术最是精湛,京中最好的医馆便是他家开的。”

    “他既说公子的眼睛能治好,那必不会再出岔子。”

    周潋应着笑了下,目光只挪开片刻,复又黏了回去。

    “我省得。”

    “只是……怕他觉着疼。”

    即便程既医术再精湛,银针入目,也断不会丝毫无感。

    大约是极疼的。

    偏偏,那人最怕疼。

    隔着一层薄透茜纱,室内静悄悄的,分毫响动也无。

    周潋垂眸片刻,低声吩咐阿拂道,“去将上次愈伤的药膏拿来备着罢。”

    依着那人的性子,一声不吭,只怕唇又该咬破了。

    阿拂一头雾水,却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便往一旁库房中去寻了。

    院中一时只剩了周潋一人。

    猫先前随着他一道被程既从阁中赶了出来,独自百无聊赖地扑了会儿草叶子,竖着尾巴往周潋脚边蹭。

    周潋伸出只手,有些费力地将它捞进怀里,在它橘色的耳尖上轻揉了揉。

    “你担心他?”

    圆溜溜的一双猫眼盯着他瞧,轻轻“咪呜”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