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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116节

    陈舍嗔一有什么挣钱的念头,总是要出差错,蔡氏忙道:“算了吧,老八命都送在这上边了,这样不吉利!”

    陈舍嗔不以为意,‘啧’一声,又道:“怕什么!?银子最辟邪了,再说了,漳州是什么地方?咱们阿兄的地盘啊!老八连船队都好找了,药材、蔗糖这两样都是厚利啊。”

    蔡氏还是觉得不大稳妥,斟酌着道:“起码,先等我阿兄把杀老八的凶手抓到。”

    陈舍嗔有些不以为意,道:“我可不是觉得阿兄没这本事啊,只是,我看老八这案子难了结。你是没瞧见,老八脖子都被勒断了半根,当胸还有还有一个血窟窿。”

    陈砚方是和陈舍嗔一道去漳州运回了陈舍巷的尸体,陈舍嗔回忆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描述的不大准确,道:“也不能说是血窟窿吧。就像是蜂窝,一个眼一个眼的,仵作说,像是用剪子戳了几十下,都勒死了,还戳他干嘛?这样怪里怪气的死法,连个疑凶都没有,怎么找?”

    “好了!别说了!”蔡氏叫他说得又害怕又恶心,身上打哆嗦了,突然又听见院子深处传来女人的哭嚎声,跟鬼叫一般,吓得她花容失色。

    廊下众人都听见了,陈舍微他们几个也纷纷扭脸,朝宅院深处望去。

    这声音很短促,若不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甚至会以为是幻觉。

    一个管事匆匆从内院走出来的管事,陈舍秋一招手,道:“怎么回事?”

    董氏早就半痴疯了,这几日人人浑噩,她反倒清醒了几分,也不披头散发的到处抓人傻笑了,而是用篦子仔仔细细的抿好了花白的发,齐整干净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口中喃喃默念着谁都听不懂的低语。

    陈砚方叫痰迷了心,正昏沉沉的倒在屋里。

    孙辈又没长成,又全都是是庶出,养在宅院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战战兢兢的不敢主事。

    唯有当家主母张氏,叫她弄件事,还给弄成这样。

    ‘到底也不算是外人。’管事心想。

    他也烦得很,索性就道:“院里姨娘多,想给发卖了,消息漏了,她们有孩子的舍不得,撒泼呢。”

    “有几个姨娘?”陈舍微问。

    管事道:“十三个。”

    陈舍微下巴都要掉了,真恨不得‘呸’一口。

    陈舍秋琢磨着一下卖十三个姨娘,叫人知道又得笑话,就道:“几个有孩子的?”

    “六个。”管事道。

    蔡氏和陈舍嗔走了过来,闻言她忍不住道:“那有孩子的就留下吧。省得以后卖到什么污糟地方去,到头来还脏了孩子的名声。”

    陈舍微觑了蔡氏一眼,这女人周道利己,不得罪人,平日在男人跟前鲜少说话点眼,可到底是做娘的,见了这种事,也有点不忍心。

    陈舍秋瞧着陈舍刞,见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又看陈舍微。

    陈舍微正扭脸瞧着刚探望过董氏回来的谈栩然,觉察到陈舍秋的目光,简短的说:“五嫂此言有理。”

    陈舍秋也没什么意见,五房已经够倒霉了,总得做点厚道事积福吧?

    他顺势道:“有孩子的就留下吧,这几口饭还养不起了?老八到底也没个嫡出的。”

    许是最后一句话招惹了从廊上走过来的张氏不快,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双眼倒像是杀红了,而不是哭红了。

    “大哥说得轻巧?!一天两顿的吃,怎么不是银子啊!她们又不会挣,只会屙!”

    “你个蠢妇!”陈舍秋又不好跟个新寡置气,耐住性子道:“在家里置个佛堂,叫她们敲敲木鱼,给子孙添福,你一碗青菜豆腐,费得上几个铜子?”

    张氏气鼓鼓的不接话,若是不卖,除了要费银子以外,还少一笔进项呢!

    “祖宅里不是现成有家庙吗?”陈舍刞忽然开口,一锤定音。

    卖身钱张氏别想了,但是也不必她养活了,她吸吸鼻子,没说话。

    “进家庙还能见着孩子吗?”陈舍微问。

    众人一下看向他,似乎对他这个问题十分的意外。

    陈舍刞琢磨了一下,看向陈舍秋,道:“那就每月十五许子女探望。”

    陈舍秋不怎么在意,刚想点头,陈舍微飞快的补了一句,道:“每月初一十五,加上孩子和做娘的生辰日吧。生辰那日叫她们吃点好的,银子我来出。”

    张氏都要笑了,不可置信的瞪着陈舍微,道:“你怎么不给她们供起来?”

    陈舍微本就觉得进家庙跟坐牢也没分别了,听张氏还拆台子,很厌恶她,脸色一下骤冷,道:“八嫂也想被这般供起来?那你也进去,我照样出银子请你吃面线!”

    谈栩然鲜见陈舍微发怒,只觉他原本就浓郁的眉目被怒色一染,更是夺目耀眼。

    张氏浑身一哆嗦,整个人都被吓小了一圈。

    蔡氏和陈舍嗔对视一眼,夫妻俩都没说话。

    陈舍秋和陈舍刞也是头一回见陈舍微这样,默了一瞬,觉得陈舍微的确有点多事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舍秋摆摆手叫人搀张氏下去,道:“那就按小六说的这样吧。六房人口多,这下又没了主心骨,张氏也是想省点吧。”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陈舍微和谈栩然提前先走了,听说王吉老娘身子有些不好,便拎着礼去探望。

    可不巧,老太太刚服了药睡下,吴燕子和王吉这两日轮番侍候,困得一边说话,一边打呵欠。

    “你去睡一会。”王吉推了推吴燕子。

    几人相熟,也不客气,吴燕子点点头,绕到屏风后的窄榻上小憩片刻。

    陈舍微带了账册与王吉核对,烟卷铺子的账谈栩然是不沾手的,干坐着无聊,随意拿过一本他们核完的账册翻看。

    薄黄纸张一掀,青筑小楼四个字赫然在列。

    谈栩然不动声色,道:“漳州的大头不是都交给左老板了吗?怎么还有散户的账?”

    “这个青筑小楼原是从左老板手下拿货,不过因为卖的太好,想多挣点,前天专门叫人来铺子里直接运了几大车。原本没货的,又去作坊门口蹲着,小林管事也是为了打发他们,就分了些不太赶时间的船货给他们。”

    陈舍微也是听小林管事说的,不怎么在意的回答。

    第137章 雪花丸和小骡子

    上回去漳州, 谈栩然刻意压抑了与青筑小楼相关的记忆。

    但其实那地方近在咫尺,与客栈隔了半条街。

    白日不点眼, 入了夜则不一般。

    若是从天字号的房间望出去, 就能看见小楼周身氤氲出的红粉瘴气,似乎散发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和血肉腥气。

    谈栩然时常立在那窗户边看,小楼外边那个卖糖丸的老妪还在, 她的糖丸一粒粒白如雪,放在嘴里很快就化掉, 甜的很淡又很洁净, 而且凉喉清口。

    那是谈栩然前世入了青筑小楼后最喜欢的吃食, 她常常一整天都不吃任何东西,只抿糖丸。

    陈舍微从身后抱过来,不解的问:“夫人看什么呢?”

    “看男子的极乐地。”谈栩然平静的说。

    陈舍微正想说什么, 谈栩然忽然道:“我想吃糖。”

    她伸手直直指向青筑小楼,道:“就要那个老婆婆家的雪花丸。”

    谈栩然在窗口等了一会, 就见陈舍微出现在青筑小楼门前, 小楼大门敞着, 多少糜艳声色。

    他只专心买糖,然后转身离去。

    一袭月白暗纹衣裳, 将所有黏腻的声色都甩在身后, 这样利落干脆,似乎也替谈栩然挥下了割裂的一刀。

    糖丸装在一只方罐里,谈栩然只吃了几粒, 今世再吃,只觉滋味寡淡, 那股凉意倒还很出挑。

    倒是陈舍微吃的多些, 还有一半, 用软木塞封口,至今还没有潮化的迹象。

    枕边人翻了个身,胳膊自然的摸了过来,墨黑长发在绸枕上轻轻蹭过,声音让人觉得静谧。

    在泉州住久了,才发觉泉溪的夜这样安静。

    静得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张床,一席被和两个人。

    谈栩然一直忙于育虫,两人许久没有亲热,这回算是叫陈舍微尽数交代了。

    陈舍微闭着眼在被褥里摸来摸去,摸到她蓬软的头发,摸到她柔滑温暖的肌肤,摸到她腰胯处的凹陷,便轻轻圈住,搂了过来。

    “嗯?睡不着吗?”他闭着眼,唇瓣也几乎没什么动,像是从心里问出来的一句话。

    夜里数次,最末一次是一个时辰前,他那样呜咽着遗在帕子上,谈栩然愉悦的忆起他那时的表情,晓得陈舍微没什么劲儿再犯事,也任由他在身上捏来揉去,像只吃不了香肉的大狗,只能舔来舔去,腻腻歪歪的。

    她闭上眼,光裸相拥着睡去。

    虽说陈舍巷的丧事是简单料理了,但要立刻回泉州太仓促了些,陈舍微和谈栩然就歇在了老宅。

    而且马儿的马掌松脱,也要重新钉过,老宅边上的牲口棚打理得很好,泉溪镇上谁家要买牲口,几乎都来这买,虽说棚里现成的只有驴骡,但也可以说要什么牲口,再去乡下的大牲口圈里牵了来,猪牛羊马都行。

    此时夜深,可牲口棚里烛火明亮,母驴要生骡子了。

    裘老头孤家寡人一个,桥洞底下再睡上几个冬夜,他老命休已!

    陈舍微面上说是雇他来照料牲口的,可裘老头弄些鱼虾螺蚌还使得,哪会养牲口?再说了,陈舍微也已经雇了个懂牲口的人。

    陈舍微管吃管喝的,裘老头面皮虽厚,却也不好意思,只在天冷的时候来这里住着与人轮换守夜,其他时候还是守着他的船。

    听见驴叫唤,裘老头也出来瞧瞧看看能不能帮把手。

    牲口棚早就修葺过了,厚实的泥墙,新压的屋顶,屋里又燃着炭盆,烘得那股血腥羊水味愈重,暖和的那给驴接生的老周都打赤膊了,满头是汗。

    毕竟是夜里,人手短,见裘老头来帮忙,老周也不客气,就叫他去灶上煮一锅稠米汤,以备母驴产后无力虚脱了。

    棚屋一间房改了大灶,灶上三口锅,两口大的是给做食料、豆料的,一口小的是方便守夜人想吃喝点热乎的,正经饭食都是老宅外院厨房里端来的。

    不过冬日端来端去冷得快,又怕他们有个肚饿,院门又锁了,所以给他们拿了好些米粿,暖在灶上,方便吃。

    裘老头搅着米汤,掀开手边的蒸笼,就见里头糖粿、菜粿、白粿俱全,边上还摆着两小坛系着红绸的酒,这平日里可没有,约莫是今日陈舍微在这住,所以特意嘱咐的。

    裘老头笑了笑,心道,‘傻小子,辛辛苦苦挣了点家业,就这么舍得。’

    母驴不像牛马那样会给驹舔舐黏液,所以小驴骡娩出来后,得用软布擦拭。

    这小骡个大,差点下不来,老周像是拔了一场滑不溜手的河,累够呛,洗了洗手,坐在那一连吃了三四个菜粿才缓过来。

    裘老头搂着那小骡在怀里,掌心感受到幼驹呼吸时明显的起伏,忽然想起小孙女刚出生的时候,远没这小骡健壮,他屏气贴过去,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拂在脸上,才觉得安心。

    人也是贱,冬夜寒船刺骨冷,他直打哆嗦,倒没想起这些往事。可这有吃有喝又暖和,冰也融成泪了,止不住的哭。

    老周也是苦命人,一家子就剩他一个,这才出来卖身挣银,混过一日算一日,见裘老头搂着骡子哭起来,也不用多问,递过去一坛子酒,道:“喝吧。”

    因为要给初生的幼驹保暖,所以牲口棚里这一夜都明亮而温暖。

    等到天亮了,外头热闹起来的时候,小骡子走步就已经很稳当了,好奇的,俏皮的滴答着蹄子往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