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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后遗症 第37节

    “我知道啊,我是开山大弟子。”

    刘仕文抬头看她一眼,又伸手比划一下两人,“就咱俩,有必要开吗,有事儿你直接在微信上跟我说不就行了。”从白大褂兜里掏出食堂卡,拍到她手上,“你要想吃免费水果,来,把为师的食堂卡拿去,咱食堂也卖水果。”

    陈西瑞一点不客气地接过来,嘿嘿一笑:“我可以再刷一箱牛奶吗?”

    “别得寸进尺啊。”

    “可是我室友他们导师,人家还准备牛奶呢,一边吃水果一边喝牛奶,顺便汇报一下工作。”

    “拿去刷,别烦我。”

    吴朗嗅着占便宜的味道凑过来,依葫芦画瓢道:“刘主任,我洗面奶用完了,能不能拿您的卡去刷支洗面奶啊?”

    刘仕文皱眉:“咱们食堂的业务范围现在都这么广了吗。”

    陈西瑞噗嗤一笑,对吴朗说:“吴老师,您平时还用洗面奶啊。”

    “怎么了,吴老师平时还敷面膜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插科打诨地聊着天,没注意到斜刺里站着一道白色人影,白念瑶抱着胳膊听得笑起来,打趣了句:“刘教授教育学生呢。

    “见笑。”刘仕文端着保温杯走了出去。

    白念瑶看着陈西瑞:“这会儿有空吗?”

    “有空。”

    “那跟我出来下。”

    找到一处安静地方,白念瑶浅浅笑了笑,开门见山:“昨天应该不是偶然吧?”

    陈西瑞讶然了一瞬,然后抿抿唇,嗯了声。

    白念瑶没多大意外,两人的那种磁场,根本就是谈恋爱才会有的,“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年初过年的时候。”

    “他跟你说过他家里的情况吗?”

    陈西瑞摇了摇头:“没说过,但我能猜出来一点。”

    白念瑶推心置腹,很实在地跟她讲:“他家情况有点复杂,比你想象得要复杂,而且我老公这个侄子,始终让人看不透……”转念一笑,“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姑娘,行了,去忙你的事儿吧。”

    陈西瑞迷茫地呆在原地,一路走来,人生未免过于顺利,就像一张没有被苦难涂鸦过的白纸,她始终盲目自信,如今不禁也要自问三分:我和他是不是真的很不般配?

    第35章 值班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转眼就到研二,陈西瑞顺利通过了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这意味着她将进入职业生涯的高警戒阶段——独立值夜班。

    一周前, 她开始出现胸闷气短、胃部不适、腱反射活跃, 以及性-欲减退等诸多焦虑症状,为此她虚心向师兄师姐们请教经验,前辈们给她开了一剂偏方:桌上摆苹果,晚上吃白粥咸菜,兜里再揣一张百元毛爷爷,并郑重提醒她不要不信邪。

    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位勇士,试图用自身经历打破封建迷信,每逢夜班, 专挑芒果火龙果吃, 结果越吃越忙,越吃生意越火,一夜至少爬起来七趟, 人送外号“一夜七次郎”。

    陈西瑞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管于鹏飞老师叫“于七郎”了, 不免心生感叹,医院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值班当天, 陈西瑞一切准备就绪, 苹果摆了,毛爷爷揣了,就连前辈们没想到的细节,她也格外留意到了——今早扔了两双红袜子。

    祈祷一夜安稳, 千万别“红红火火”。

    偏方归偏方, 她还是做了专业上的充足准备,在白班医生下班前, 主动询问各组有没有需要重点关注的病号,六点多吃完咸菜白粥,她拿着自己的小本本进行了一次夜查房。

    等她查完房回来,发现摆在桌上的苹果不见了,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哎我放这儿的苹果呢?”

    果然,护士一趟接一趟地传唤,陈西瑞驾轻就熟地处理了三个腹胀无排气,两个恶心呕吐。

    返回值班室,她摸着自己摆在床头的《内科住院医师手册》,心里倍感踏实,搂着它睡觉可比搂着男人更有安全感。

    这书就跟武侠小说里的秘籍宝典是一样的,只要翻上几页,稍微记住几个招式,就能轻松获得武力值了,对付boss还差点,但用来对付虾兵蟹将绰绰有余。

    看吧,治病救人也不过如此,陈西瑞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脑子里已经在幻想未来当上主任的美好愿景——大查房一定要站c位,随便逮一个新入职的小医生,考他几个问题,看他抓耳挠腮答不上来,叹口气,批评教育一番,转身时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遗憾的是,事物的发展往往是波浪式的前进和螺旋式的上升。

    当一个人过于嘚瑟的时候,老天爷一定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让他明白,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接近十二点,外面几乎没什么大动静,偶尔传来一阵急促的按铃声,接着就是值班护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陈西瑞打算洗洗睡觉,头沾上枕头,闭眼放空了几分钟。

    没想到,护士冯媛火急火燎跑到值班室来,“陈医生,23床那老太太吐血了!”

    这姑娘嗓门大,中气足,她被吓得一激灵,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时候躯体已经完全不受大脑控制,陈西瑞趿上洞洞鞋,条件反射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冲,冯媛提醒她方向反了,23床在另一头,她一拍脑袋,赶紧调头。

    “什么情况?”

    “晚上你查房那会儿,老太太不还挺好的吗,就刚才,听她家属说,突然‘哇’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23床是她接诊的,她对整个的病情非常了解,老太太前天因为消化道出血入院,入院后做了常规检查和对症处理,这两天体征平稳,无不适主诉。

    出血……陈西瑞立时慌了,大脑也跟着宕机。

    她的带教曾经说过一句话,只要没进化到主治那级别,你的每一个夜班都将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陈西瑞一面提醒自己不要慌,要冷静,一面冲进病房,先让护士给老太太推了止血针。

    老太太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显然不是简单的消化道出血。

    家属忧心忡忡,一连向她抛出许多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嘴唇翕动安慰了家属几句,表面淡定,神经绷到极点。

    走到病房外边,陈西瑞拨通了住院总的电话。

    医院有明文规定,一旦值班医生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住院总必须十分钟内赶到。

    挂了电话,她还是不放心,又把二线医生从家里摇来了,那医生住在四环,开到医院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老太太的情况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后来又呕了几口血,几乎是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整个人变得异常烦躁。

    陈西瑞摇高床,将她头拨到一边保持侧卧位,以免血液吸入引起窒息。

    “医生,你赶紧想想办法啊!这血怎么就止不住了!”

    陈西瑞不是消化内科的专科医生,以她目前这种水平,根本解决不了任何疑难杂症,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观测患者情况,等待住院总赶来。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脊背一阵凉意,家属又在她耳边说:“医生,你看她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陈西瑞眼皮一跳,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面部表情,神智明明是清醒的,情绪却格外激动,一个七十岁体弱多病的老太太,照理说不会表现得如此急躁……思虑转圜间,她想起之前在icu轮转时,icu的主任曾跟他们讲过:“烦躁是休克的前兆。”

    陈西瑞心里一咯噔,真想当场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于是赶忙按照失血性休克的处置流程给患者开放静脉通路,补液,申请输血。

    大概七八分钟后,住院总赶到,陈西瑞快速汇报病人情况:“出血量很大,人很烦躁,像是失血性休克。”

    住院总当机立断:“准备手术,你去联系麻醉医生,再找她家属签字。”

    “好。”

    兵分两路,几人合力把老太太推往手术室,陈西瑞打电话联系麻醉医生,又找家属术前签字。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急手术,老太太的命算是从死神手里抢夺过来了,所有人皆松了口气,二线医生这时刚赶到手术室。

    “哟,这都完事儿了?”

    主刀的住院总精疲力尽地点了下头。

    二线对着他肩膀一拍,笑道:“可以啊你小子,我白来一趟了。”偏头看了眼陈西瑞,“小陈今天反应够机灵的,看来还是我这个带教老师教得好。”

    陈西瑞笑不出来:“周老师,我感觉我的心率有点快。”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你以前实习没在急诊待过吗?”

    陈西瑞心有余悸:“待过。”

    住院总是个去年才博士毕业的年轻小伙儿,长得人高马大,威武壮实,别科的住院总看上去像被人掏空了身体,他却面色红润有光泽,实在不像一个经常熬夜班的人。

    看来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医生,这不还有精力给陈西瑞做心理疏导呢。

    “夜班经常会碰到这种突发情况,不过你点儿太背,第一个独立值班就遭遇了大场面,没留下阴影吧?”

    “还好。”

    “好样的姑娘,保持住。”

    二线医生招呼住院总:“走,找地方抽根烟。”

    两人一左一右往外边走,陈西瑞等老太太苏醒后,把她推进病房。

    这么前后一折腾,已近两点,后半夜又处理了两个腹痛的病人。

    这一晚陈西瑞几乎没怎么合眼,她也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老太太血流不止的模样。

    心脏跳动得厉害,半是激动,半是后怕,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震撼地感受生与死的界限。

    隔日早交班,陈西瑞作为值班医生汇报夜班情况,当提到23床时,住院总也做了补充说明,向来不苟言笑的主任破天荒地表扬了她。

    她心里嘚瑟起了风,同时也在复盘昨晚的整个过程,提醒自己以后再遇到类似病人,一定要严密监测血压心率,病程瞬息万变,容不得一点马虎。

    写完当天的病程记录,陈西瑞打了个哈欠,挎上包准备离开,一个中年男人跑进他们办公室,张嘴就问:“谁是陈医生?”

    整个办公室就她一个姓陈的,陈西瑞对号入座:“我是,怎么了?”

    “哎呀陈医生,可算找到你了!我今儿早上一接到电话,我心说一定要把这个女华佗给揪出来!我是钱云霞的儿子,我姓梅,梅超风的梅。”

    看来这位大哥就是23床的小儿子,听说工作很忙,老太太住院这几天,反正是没见着人影。

    “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谈谈你母亲的情况。”

    中年男人立马摆了摆手:“不用谈了,我都知道,昨儿晚上是你在值班,多亏了你和梁医生抢救及时,给了我母亲一次再生的机会。”环顾周围一群,贴近了悄声道,“陈医生,你跟我出来一下。”

    “去哪儿?”

    “来了你就知道了。”

    陈西瑞没多想,把水笔往口袋里一插,跟着他走出去,走到楼道里,那家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白大褂兜里塞了个厚厚的信封。

    “你往我兜里放的什么?”她因缺觉少眠,脑子有点懵。

    家属微微一笑:“一点小小的心意。”

    陈西瑞迷瞪地反应过来:“哎呦使不得!我不能收!”手伸进口袋里,想赶紧甩出那烫手山芋,却被家属按住了。

    “人情社会,我懂。”家属露出个尽在不言中的表情,又悄声道,“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