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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如我 第8节

    片刻后,蒋荣生的声音低了一点:“我给你三秒钟,周容。你清醒一下。做个·爱我能把人做死了啊,脑子不清醒。颜湘没反应了我在这里做什么?叫老刘来送我回官棠路,剩下的你看着处理。”

    周助理:“好的。”

    原来还是那个玩过就不管的薄情寡义的蒋总。周助理敲敲脑壳,指望蒋先生能有几分真心,那的确是他没睡醒。

    白日做梦——

    第7章

    颜湘从来没有睡得那么沉过。

    身上一直背负着很多东西,十岁时那颗子弹的灼烧痕迹,妈妈透析时痛苦的表情,打工店老板刻薄而又不耐烦的表情。

    一直,一直萦绕着他的心头,常常睡也睡得不安稳。

    这次终于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却并不是轻松,愉悦,坦然,放松的睡眠。

    颜湘昏睡着,这次身体所承受的折磨超越以往的一切,过于痛苦和压抑,让他潜意识想死了算了,再也不用醒过来,面对这个世界。

    可惜没有能如愿。

    周助理拿的是24小时stand by的工资,除了把蒋先生送回官棠路休息,还帮颜湘叫了一辆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去。

    高烧不断,软组织挫伤,伤口发炎,还有身体各处的淤青发肿。颜湘皮肤本就偏白,受伤了痕迹就更加显眼。一晚上能变成这样,也算颜湘倒霉。

    周助理在病床边看着,一向冷漠的内心也有几分感慨。

    他毕竟不是蒋荣生那等人物,心里到底还有几分浅薄的良知。

    许久以后,颜湘睁开眼睛,目光茫然地转了几转,又仿佛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侧头,看到穿着西装的周助理站在旁边,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声音发不出来。

    嘴唇被蹂躏得不能看,嗓子似乎还压抑着那股麝香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说不了话。

    “别说话。”

    无论心里如何,周助理的语调还是很无情。

    蒋先生给他出工资,他就是蒋先生的人。老板与情人上床的第二天,是关系的敏感时期,这时候的态度决定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定位。

    他作为蒋先生的员工,一定要定好位,从一而终地,钉死蒋先生与颜湘之间,是金主与玩物的关系。

    其实周助理无须如此,单论那一场性/事,颜湘的头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倘若还抱有温情的白日梦,觉得蒋先生是善良的,好说话的人,那简直就是大傻子了。

    颜湘不做那样的傻子,也倔强得很,不想让更多人看见自己这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双臂搭着病床的边沿,就算痛到脸色更加苍白的的地步,他也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拉高了一点被子。

    右手边还在吊水,他一动,针就被扯得哗哗响,薄薄的一根针,真是脆弱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然而最终颜湘坐起来了,针也没有跑,一番牵扯之后,最后一滴药水继续沿着乳白色的胶管,缓缓地渗进身体里面。

    现在颜湘的视线更高了一些,不像刚刚那样,躺着,任人宰割。

    这是一个看着安静到有些孤独,其实很固执的人。

    不然也不会一直,一直记得童年时期的事情。十二年过去了依旧耿耿于怀。

    周助理全程没有扶过他,半晌以后,叹息般:“何必。”

    周助理终于还是顺手递了一杯水给颜湘。

    颜湘接过,笑得礼貌又客气,受着伤,眼睛里也带着安静的笑,低头喝水。

    颜湘和齐思慕乍一看很像,就连双眉之间那颗释迦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但是齐思慕不同,脸上永远带着骄傲的表情,仿佛生来就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颜湘不怎么说话,脸庞也偏幼圆一些,眼皮通常很温驯地垂着。

    可能因为还是学生,他做什么都很认真,就连喝水也是,纤细的睫毛垂下,从侧面能看得见病号服露出来的带着暧昧痕迹的脖颈,如同一只受了虐待的兔子。

    护士无声地进来帮颜湘拔针。

    颜湘用一只手认认真真地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在病床边的柜子,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要去缴费。”

    周助理道:“交了。”

    “不是。是另外的。”

    周助理沉默,退后了半步,犹豫了半晌以后,还是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颜湘:“降温了。”

    蒋先生人在公司,也不会花心思关心情人这点小事,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就当是积德了。

    颜湘内心里难堪了一瞬间,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满身吻痕和被掐出来的青紫伤口。如果顶着这身痕迹在医院里晃,就像是在拿着喇叭告诉全世界,他是个婊/子,刚刚从男人的床上爬下来。

    颜湘咬牙接过:“谢谢。”

    最终穿上了周助里的西装外套,尽量忍着伤口的痛楚,去另外一幢医院的大楼,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打开电梯就看到自己的妈妈站在电梯里面,惊愕地看着自己。

    所幸没有倒霉到这个份上。

    最终在医院主任微妙而古怪的目光下,颜湘硬着头皮,说自己凑够钱了,可以给妈妈做手术了。

    医生遗憾地说:“来得还是晚了一些。已经排给别人了,你再等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颜湘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用卡,搁得手心有些疼,却没有多说什么,声音孱弱又温和:“这样啊,谢谢您,有消息麻烦您再通知我。我的钱,是,是够的,随时可以刷。真的。”

    “知道了。走吧。”医生挥了挥手。

    颜湘失魂落魄地走出主任办公室,在等电梯,听到有护士们在讨论给一个很有来头的老太太换肾脏的事情。

    妈妈住院很久了,有多少病人在排队等一颗健康的肾脏,颜湘心里也清楚,也知道排队的顺序。

    明明是被插了队。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颜湘把那张信用卡重新塞回手机壳里,面无表情。

    他好像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尝到幸运的滋味。

    可是在至关重要的命运那一瞬间,他会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倒霉蛋。

    习惯了。

    -

    颜湘反反复复地好不了,总是在半夜发烧。

    不可以告诉妈妈,没有可以拜托的朋友,周容有自己的工作,蒋荣生更是不可能搭理照顾他。

    于是这几天,颜湘就只能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好歹有护士医生,防止半夜发烧烧成傻子。

    连续吊了几天水,颜湘的病终于不再辗转反复,准备出院。

    正一个人收拾行李的时候,蒋先生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手机不断闪烁的屏幕像是来自恐怖世界的警报声。

    颜湘摸了一下左手的琉璃珠,只要一起那张跟哥哥相似的脸,心里又有了一点勇气,滑动手机屏幕,接起电话。

    颜湘的嘴唇有些干涸,舔了舔,小声道:“…蒋先生。”

    第8章

    “在哪。”蒋先生问道。

    说实话蒋先生的声音跟哥哥很不一样。

    记忆里哥哥还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即使颜湘能根据肌肉和骨骼推测出长大之后的样子,但是却没办法推测出哥哥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

    只是直觉他们应该是不一样的。哥哥的声音带着一种暖阳般的轻柔。

    蒋先生很不一样,声音略微低沉,语速游刃有余地,很简练,却隐隐有种无法违逆的控制感。

    颜湘每次跟蒋荣生说话,心里因为相似的脸而冒出的勇气,又很轻易地被他的声音和语气打散,显得像个懦弱,毫无攻击力的兔子。

    “在医院。准备回去。”颜湘老老实实回复道。

    “回去放下东西,洗个澡,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颜湘听到“洗个澡”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听见是出门,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问:“去,去哪里。”

    蒋荣生似乎懒得解释:“晚上十点钟楼下等。就这样先,我要工作了。”

    “哦。好。”

    挂了电话,颜湘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坐公交车,一摇一晃地回了东海湾花园。

    尽管这是曾经被怀疑过做·爱也可以做死人的现场,但是现在已经被收拾好了,家具,壁纸,地毯,甚至吊灯都全部重新换过了。

    只是无论再怎么换,东海湾这座房子冷冷的样板间气息仍然挥之不去,像是最富丽堂皇的物品陈列室。

    颜湘回到这里,不是作为人而存在的,如同只是陈列室又多了一个物品而已。

    颜湘把东西放下,想给自己找点东西吃,结果冰箱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颜湘没有办法,只好下楼,又去吃那五百多块钱一碗的拉面。

    一碗拉面吃到晚上九点多,颜湘也说不清楚是不想回那套房子,还是要在店里坐久一点想吃回本,总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四十七分了。

    他匆匆地拿起围巾,随便绕几圈围到脖子上,跑着步回到东海湾门口,不敢让蒋先生等。

    幸好回到的时候还有三分钟才到十点,结果两分钟以后,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就从拐角蹿出来,打了个漂亮又嚣张的旋,甩在了东海湾花园的正门口。

    颜湘站着的位置,恰好与敞篷跑车之间,正隔着一座晚上十点钟就会准时绽放的喷泉。

    在跑车发出尖锐的嘶鸣刹车声那一瞬间,东海湾花园门口的喷泉像烟花一样“唰”地升腾起来。

    八音盒清脆的叮咛声像溪流般旋转,高处洒下的流光溢彩的掠影落在喷泉中央,又随着四处散开的水花漫天飞舞,在夜空中绽放出灿烂的星光。

    在喷泉此起彼伏的水花交错之间,似乎看见了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正冷冷地望向喷泉的彼岸。

    没什么情绪。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成熟沉稳。

    松开的袖口下,衬衫微微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又有力的小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颜湘站在原地,出神地盯着蒋先生的脸发呆了几秒钟。

    等到跑车发出一声短促的喇叭声,颜湘才反应过来,失神般地眨了两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