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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诡 第83节

    “是哪位上官来了吗?好大的威慑啊,柳乘虚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我听说他如今整日在太守府配合查案,半点出不得,我怎觉得跟宋利州一样被监禁了?”张叔疑惑。

    “不是觉得,就是被监禁了。”

    江沉白微吸凉气,但察觉到罗非白没回答到底那位上官是谁。

    “难怪以前老太爷以前感慨说这世上其实没有查不出的案子,就看什么时候开始查,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那次他神情特别沮丧,可能这人间的事,本来就力有不及,所以他后来卧榻在床,总是悔恨遗憾。”

    “其实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张叔此时特别伤感。

    “若是这样的高官早早到儋州就好了。”

    也许温廉就不会死了。

    罗非白手指微顿,嗯了一声,道:“案子的真相还在权力驱使范围之内。”

    “人命,可能都看天命吧,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可能会有更好的发现。”

    啊?

    她也会有这样的言论吗?

    原以为,罗大人这样运筹帷幄、能把他人前途命运牢牢拿捏在手里的人物会一辈子仰天向日月,永不俯首从宿命。

    张叔:“大人....”

    罗非白:“本官在安慰你,好点了吗?”

    张叔:“.....”

    ————————

    太守府监牢中。

    大将道:“殿下万金之躯,何必亲自躬亲查案,交给我等或者调派刑部主官前来即可。”

    言洄:“这个案子不一样。”

    大将疑惑,他知道太子一向在意民生重案,但查归查,亲自上手跟调遣可信官员重查是两回事。

    按照以往,储君常做的应是知人善用,太子殿下一直也是这样的。

    除了在查青鬼的时候,总会....有找人的动静。

    他也没多说,只护送言洄进入审讯室,里面蒋飞樽已经在等着了。

    一进入,言洄就道:“要用最快的速度平定民怨,将那些涉案官员连根拔起,最快的速度是锁定那个张信礼提及见过的真凶,可对?”

    蒋飞樽应是,“但下官觉得他有所隐瞒,也许只对罗非白袒露过真情。”

    言洄皱眉,后道:“去查那个曹琴笙。”

    “叫来?”

    “不,盯着——查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女子。”

    言洄翻着那些案卷,又拿出一份。

    “这个祭坛案中的地面图腾,你差可信的人回去挖开,下面有活人桩,还有找有名可信的风水师比对所有死者的生辰八字,结合推演,本官要知道它真正对准的是谁。”

    蒋飞樽一惊,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角度。

    也对,太子殿下这些年抓捕青鬼灭邪,自然了解此道,对查案如有神助。

    “殿下能来,真是天命所指。”

    言洄抬眼,表情微异。

    天命?是有人要他来,他就来了。

    半点由不得。

    第66章 蛇形

    蒋飞樽没有直接离开, 出去吩咐林凌负责赶回阜城县的事务,“先飞鸽传书,让已经赶到阜城县的人立即去......所有查探到的案情线索亦用飞鸽传书传递回来, 越快越好。”

    林凌知道蒋飞樽在那边留了心腹, 而她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可能唯一为她不知的只有她的老大早已攀上了帝国最高端的权力,半点不走弯路。

    但从他的命令也可见殿下对这个案子的重视。

    可不仅仅是关乎民怨与青鬼邪徒吧。

    林凌不敢多问,立即离开,而蒋飞樽在外面做安排的时候,言洄也在室内烛光幽火中查看堆积不少的内卷。

    其实大体看过了,但现在他专门挑出祭坛案中提交的那一部分。

    属于罗非白的一部分。

    他在比对笔迹,不看笔迹模样, 那人不会露这么低级的破绽, 笔迹肯定用了别的。

    看行文习惯,下笔力道。

    看来看去,言洄没找到任何对应上的地方。

    “一点破绽都没有, 反而是她 。”

    又看关于祭坛中涉及宗教邪念的秘文,里面没有提到活人桩, 但刻录了地面图腾。

    “她当年主掌过对青鬼侦察围剿之事, 怎么可能不了解它, 但这罗非白显得对青鬼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是她!”

    言洄从各个角度的“不可能”坚定反向认为这就是她。

    光火灼灼, 他眼里的光也粲然若昭, 沉思过甚且紧张时, 右手食指曲起,上面戴着太子印腾的玉扳指, 抵着唇瓣要啃皮,可碰到扳指清凉,稍稍回神,又有点幻听似的。

    “多大的人了,别啃了。”

    “对不住公子,小的总记不住,穷巷里带出的坏毛病,劳烦公子还得时常管着小的。”

    “可不算管着你,就是看你啃,我也想啃。”

    “公子.....”

    “小辛夷,院子里花又开了吗?要上书堂了。”

    ——————

    固然从柳公子的异行中品出城中异象,但在场学问大家都耐得住城府,按照前例照旧品风争文,论断春秋,后游历了儋州诸古书堂,拜访了白发苍颜的诸老先生。

    曹琴笙私下见到了早已昏聩不轻的老师,年少聪颖,拜入门下,细数往昔三十载。

    他低着头,手掌扣在对方手背上,低声询问寻常日子可否舒泰,若有不好的.....

    “倦之,你好疲惫啊。”

    曹琴笙的声音湮没,仿佛磐石静寂了,看着眼前卧靠在躺椅上的老者。

    老者明明看不清人,却认得人,在屋内清净中,他腾出被覆着的枯槁手掌,反覆在怔愣的曹琴笙手背上,仿佛少年时。

    他再次粗哑虚弱道:“小倦之,你可有疑惑吗?怎的,如此疲惫?”

    曹琴笙红了眼,感受着老者掌心的温暖,又笑,“老师,学生早已有了答案,心中无疑。”

    老者这才放心,继而昏沉睡去。

    曹琴笙安静片刻,出门,在院子里听到儋州学院中其他院落传来的其乐融融。

    动静开辟隔离,不干扰。

    自成一片天地。

    昏睡的老者不知门槛外,断臂的学生跪下了。

    趴伏在那的样子像极了年少时的温润清雅,一腔正气。

    但站起来时,又是断臂而见沧桑、连儒雅都带着几分与官员知交的疲惫跟圆滑的青山学院山长。

    走出院门,曹琴笙不知为何,还是回头了,静静抬头看着院子里盘根而生亦被修剪不扰院子风景的老梧桐。

    他爬过它,替老师修剪过枝桠。

    那时老师说“人生之旅如树,要常修剪,能肆意生长的多在旷野,但人多在庙堂江湖,不得已诸多。”

    少年不懂,如今过分懂了。

    有隔壁院出来的昔日同窗看到他在那,笑谈道:“前人善渊有作词:“一叶梧桐窗外落,金菊出疏篱””

    “老师一生无子,是看开了,倦之兄,你至今不成家,也是看开了吗?”

    曹琴笙回神,看对方时候,面上无懈可击,笑:“得启蒙,常受教,学业无成,无报效家国,通体有残,不敢与老师相提并论,但心中无眷爱,此生不牵挂,足矣。”

    他抬袖行礼,款款而去。

    同窗发怔。

    ——————

    雅风之事已过,料想如今儋州风向,余下几日也没法继续的,毕竟那些官员一个个朝不保夕,清流师生也能嗅到风向,自当爱护羽毛。

    曹琴笙似从这段时日的繁茂中得了闲暇,屏退其他老师跟学生的陪同,孤身出了儋州学院,行走在儋州街道,后他去了书屋,从书屋那边寄出了一封信件。

    这封信,当日就到了蒋飞樽的手里。

    蒋飞樽看着信,从送信人嘴里得知了寄送地方,儋州城内,孤巷。

    “看言词口吻,收信人应当是女子,可能是李静婉,去查。”

    监察院多的是人擅做这个,如今程削被架空了职权,跟柳乘虚一样“配合案情调查中”,蒋飞樽一人独掌,监察院上下职能一体,有的是人手,派遣出的能手当日就追踪到了那个巷子,悄然暗访加蹲守....

    很快蒋飞樽既知道那住所中确有一个年轻女子。

    ————

    “无论此前如何布置,案子做得如何漂亮,太子已至,你我还有活路?”

    程削跟柳乘虚见面后,劈头一句,狰狞昭彰,有些急切的口气。

    柳乘虚皱眉,淡淡道:“你也说案子无破绽,再怎么样也查不到你我身上,虽在王都那边算不得什么,隔在儋州也算是封疆大吏,何至于如此慌张失态。”

    程削冷笑,“柳大人倒是气态从容,我与你不能比,但你应当知道这帝国上下,唯有皇族办人办案是不需要证据的,你看被抓进去的那些个会不会咬出我们私下勾党营私,太子殿下何必在乎一个平民百姓在乎的红花案,他亲自督办此案,我瞧着无非是要整治地方,敲打王都中的一些人,不管是你我这边的,还是宋利州那边的,都是他要拿捏的对象。”

    “你以为他作为太子,外放地方浇灭青鬼是多有利之事?自古储君哪个不是在中央掌朝堂百官拥护,太子外放,但小皇子在朝,可见帝王不喜,他焉能不急,必然要在地方整点事来。”